鞋尖抵住门槛的瞬间,地上的影子裂成了两半。
苏曼曼低头看了眼,没退,也没愣,只是把剑换到了左手,右脚往前一碾,碎石被踢进黑暗里,连个回音都没有。
“你影子分家了。”花自谦站她身后,声音平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三世因果叠在一起,迟早要算账。”
“那也得等我先把命搭进去。”她冷笑,抬腿跨过门槛。
洞穴比看上去深得多,空气里飘着细丝,像是有人刚拆了一匹绸缎,又懒得收。每走一步,那些丝尘就往人身上蹭,贴在皮肤上发痒,钻进鼻腔里带着股陈年胭脂味。
花自谦抬手一抹眉心,点妆笔划出一道淡红痕迹,顺手在她额角也点了一下。“清神,别让这些破丝勾出前尘。”
她眨了眨眼,眼前闪过的画面立刻散了——一个穿嫁衣的女人跪在火盆前,手里捏着半截断线,嘴在动,听不见声音。
“又是我?”她皱眉。
“不是你,是她们。”他盯着四周墙壁,“这地方存了太多‘未完成’的东西。婚服、誓言、心跳到一半停下的那一拍。”
话音落,脚下地面微微震了一下。
前方出现一座祭坛,通体由黑丝与金线编织而成,像是活物般缓慢起伏。表面浮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却看不真切,仿佛隔着一层水雾。
“这是……”她刚想靠近。
“别碰。”他一把拉住她手腕,“字在动。”
果然,那些古篆随着呼吸般的节奏明灭闪烁,像是某种倒计时。
苏曼曼盯着那纹路,忽然抬手割破指尖,血滴落地,竟自动延展成一圈微光阵法。她闭眼,再睁时瞳孔泛起银白——天孙目开了。
“是封印术。”她嗓音发紧,“要用织女神丝为引,护妻神针为锁,双力共鸣才能激活。”
“代价呢?”
“后面写着。”她往前一步,血顺着指尖流下,在空中拉出细线,缠上祭坛边缘,“我若献出神丝本源,从此不能再触任何织物,也不能用织霞手。等于……废了。”
花自谦没说话,只把手伸进乾坤袖,摸了摸那件一直藏着的冰冷之物。
“你心口那三根针,也在震。”她回头看他,“它知道这事。”
“知道又能怎样?”他扯了下嘴角,“它不扎我,说明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可你要真动用护妻神针的力量来配合封印,搞不好会把弑神记忆放出来。”她盯着他,“你敢吗?”
“我不敢的事多了。”他低笑,“比如看你穿高跟鞋踩碎玻璃还说‘这双配裙子正好’。”
她瞪他一眼,正要开口,祭坛突然嗡鸣一声,整座洞穴的丝尘猛地向中心汇聚,形成一道模糊人形。
声音先到。
“你们来晚了。”
不是从耳边响,而是直接在脑子里炸开,带着金属摩擦的刺感。
“星盘女皇。”花自谦挡在她前面,袖中金蛇缠丝手已悄然布线。
“不是女皇。”那声音冷笑着,“是你们欠下的债。”
光影凝聚,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和苏曼曼七分相似,但眼神空洞,脸上缠满黑丝,像是被人用线缝住了五官。
“你是……民国那个替身?”苏曼曼瞳孔一缩。
“我是你烧掉的九十九套嫁衣里的怨念集合。”那影子抬起手,掌心裂开,露出一块残布,上面绣着并蒂莲,“你说要亲手缝,结果找了十个绣娘代工,最后连火都没亲自点。”
“我当时已经跳了染缸!”苏曼曼声音拔高,“你以为我想活?”
“可你活了。”影子逼近一步,“你还带着神丝转世,继续设计,继续骗人说每一件都是‘唯一款’。而我们呢?只能困在这条路上,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主人。”
洞壁开始蠕动,无数黑丝从缝隙中钻出,缠上苏曼曼的小腿,顺着血脉往上爬。
她咬牙,织霞手反手一抓,将那些丝线尽数扯断,可断口处立刻又生出新的。
“它在逼你回忆。”花自谦迅速在她眉心再点一笔,“斩执念。”
她喘了口气,踉跄后退两步,靠在祭坛边沿。
“封印还能用吗?”他问。
“能。”她抹了把脸,“但必须现在做。一旦她完全成型,整个地库都会变成‘情丝幡’的养料。”
“那就动手。”
“你明白后果?”她盯着他,“我若失去神丝,不只是能力消失。三世因果断裂,你心口那针说不定会直接爆开。”
“那你别断。”他说,“留一线。”
“哪有那么巧的事?”
“有。”他从袖中抽出一截银丝,正是刚才她脱落的那一缕,“你断了,我替你接。”
她愣住。
“乾坤袖只收丝绸制品。”他晃了晃那丝,“你要是没了,我就把你穿过的每双袜子都存起来,天天拿出来看。”
“变态。”
“深情。”
她忽然笑了,笑完抬手,一把扯断腿环最后一节束缚。银丝如瀑飞出,直冲祭坛中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
祭坛铭文终于完整浮现——以神丝为祭,镇星盘于归墟;以针心为锁,封劫数于轮回。
“开始了。”她低声说。
花自谦将护妻神针轻轻抵上祭坛,心口传来一阵闷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内部缓缓转动。
双力交汇刹那,并蒂莲光晕自两人交握的手蔓延而出,笼罩整个祭坛。那些漂浮的丝尘停止躁动,纷纷垂落,如同朝拜。
可就在光芒最盛时,洞穴深处传来一声轻笑。
“你们以为,这就够了?”
光影扭曲,真正的星盘女皇现身——悬浮半空,全身由旋转的星辰图谱构成,胸口嵌着一面小镜,映出苏曼曼前世每一世死亡的瞬间。
“封印术需要牺牲。”她俯视着他们,“但她献出的,不过是一缕残丝。真正的神丝本源,还在她骨子里藏着。”
苏曼曼脸色骤变。
“你想让我自己抽出来?”她冷笑,“那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差不多。”女皇抬手,指向祭坛中央,“那里有把剪刀。千年前初代织女用来斩断仙缘的那一把。你若不敢亲自动手,我可以帮你——一根一根,慢慢剪。”
花自谦猛地将她拉到身后,乾坤袖一扬,百匹蜀锦铺天盖地卷向女皇。
布浪撞上星光,瞬间化为灰烬。
“没用的。”女皇轻笑,“你们面对的,不是敌人。是命运。”
苏曼曼站在他背后,手指微微颤抖。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渗出血珠,顺着掌纹滑落。
下一秒,她抬手抹过唇角,沾血的手指在空中一划,写下两个字——战袍。
然后她一脚踹开挡路的蜀锦残片,直冲祭坛中央。
“谁说我是逃命的?”她抓起那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对准自己心口下方三寸,“这一世,是我自己选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