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的锈刃抵在心口下方三寸,皮肤被划开一道浅痕,血珠还没来得及滚落,就被一股无形之力扯向祭坛。
苏曼曼没动,手稳得不像个要剖开自己的人。她盯着星盘女皇,那由星辰图谱拼成的身体正缓缓逼近,每走一步,洞穴的岩壁就像纸糊的一样裂开细纹,黑丝从裂缝里钻出,缠上她的靴跟,又像活蛇般往小腿爬。
“你再往前,我就真动手了。”她说。
女皇停住,悬浮在离祭坛三丈远的地方,胸口的小镜还在转,映着她三世断气的瞬间——火盆前咽下最后一口气、染缸里指尖松开红线、绣线勒进脖颈时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那些画面一帧帧闪,织霞手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要替她重演死亡。
花自谦侧身挡在她前面,左手按在心口,护妻神针在里面转得越来越快,像有东西在敲鼓。他右手已经伸进乾坤袖,袖口微鼓,百匹蜀锦随时能甩出去。
“别让她碰祭坛。”他低声说,“刚才我收了一圈黑丝荆棘,袖子里的东西被祭坛吸走了——它在吞怨丝。”
苏曼曼眨了眨眼,舌尖咬破,血腥味冲上来,脑子清醒了些。她把血抹在剪刀刃上,锈铁立刻泛起暗红光泽,那是心血染的征兆。
“所以它怕这个?”她问。
“不是怕。”花自谦盯着女皇,“是克制。祭坛靠‘未完成’的东西供养,而她是‘已完成的怨念’,越靠近,越被反噬。”
话音刚落,女皇双手交叠胸前,星辰图谱突然逆向旋转,嗡鸣声从低频炸开,整座洞穴跟着震。
祭坛上的铭文开始闪烁,“以神丝为祭,镇星盘于归墟;以针心为锁,封劫数于轮回”这十六个字忽明忽暗,像是信号不良的老电视。
并蒂莲的光晕摇晃起来,眼看就要散。
苏曼曼体内那根织女神丝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勾住了,顺着血脉往上窜,差点破皮而出。她闷哼一声,冷汗滑到下巴。
“她在拉你的本源!”花自谦一把抓住她手腕,点妆笔在自己眉心画了个“定”字,又抬手点她唇角。
符成,声波戛然而止。
“再来一次我就聋了。”他喘了口气,“下次我给你戴耳塞。”
“现在讲冷笑话?”她瞪他。
“紧张的时候不说点好笑的,我会哭。”他扯了下嘴角,“而且你穿黑丝哭的样子太吓人,我不想看。”
她没回嘴,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剪刀,刀刃上的血慢慢渗进金属,锈迹剥落,露出底下银白的锋芒。
“我不是为了什么天命。”她声音很轻,“也不是为了救谁。我只是……不想再让别人替我烧掉嫁衣。”
花自谦没接话,而是把手伸进乾坤袖深处,掏出一个用红绸包着的小布袋。他打开一角,里面是一双双叠得整整齐齐的黑丝袜——有的只剩半截,有的沾着干涸的血迹,还有一双脚尖磨破的,明显是她试稿时穿过的。
“你要是没了神丝,我就当你的织机。”他说,“你设计,我收料,你画图,我存档。你要是连腿都不想要了,我就把你抱回家,天天给你换袜子。”
“你变态啊。”她鼻子有点酸。
“深情。”他纠正,“而且这些我都留着呢,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样。”
她忽然笑了,笑完,抬手把剪刀对准自己心口。
可就在这时,祭坛底部亮起一圈金线,两人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醒了。
他们同时把手按在金线纹路上。
苏曼曼闭眼,默念《璇玑图》第一句:“千行锦字回文起”。
织女神丝从她指尖垂落,不再躁动,反而像雨丝入湖般缓缓沉向祭坛中心。
花自谦咬破指尖,将血滴入地面凹槽。护妻神针的血带着金光,顺着纹路蔓延,激活了第一层脉络。
半圆形的光罩升起,隔绝了女皇的声波侵蚀。洞穴内的共振停止,黑丝退回到缝隙中,像潮水退去。
“有效。”他松了口气。
“但也只能撑一会儿。”她睁开眼,“真正的封印还没开始。”
光罩内,空气安静了一瞬。
然后,祭坛深处浮现出一道虚影——女子披着云锦长袍,手里握着同样的剪刀,眼神悲悯。
“神丝离体,魂归无织。”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针心离主,人堕弑途。”
影像一闪即逝。
苏曼曼的手抖了一下。
“听到了吧?”她看着花自谦,“这不是牺牲,是报废。我要是把神丝抽出来,从此就是个碰不了布的废人。而你——”她指着他心口,“万一那三根针全松了,你会变成什么?”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知道你现在站在这里,不是因为命该如此,是因为你想这么选。”
“可代价太大。”
“那就一起扛。”他握住她的另一只手,“你不是一个人在缝嫁衣,我也不是一个人在藏袜子。”
十指交扣的刹那,织霞手与天衣无缝诀同时发动。一股暖流从两人掌心涌出,顺着祭坛纹路扩散,光芒渐盛。
光晕笼罩整个祭坛,并蒂莲的图案在空中浮现,比之前稳定得多。
星盘女皇悬在光罩外,身形扭曲了一下,前进的速度明显变慢。她抬起手,星辰图谱再次旋转,试图制造新的频率冲击。
可这一次,光罩只是轻微波动,并未破裂。
“它认我们了。”苏曼曼低声道,“祭坛……接受了双生共契。”
“那就别浪费时间。”花自谦看着她,“你要剪,我陪你流血。”
她点头,深吸一口气,举起剪刀。
刀尖对准心口下方,那里是神丝本源寄居的位置。只要一刀下去,就能引出本源,启动封印。
她的手没有抖,呼吸平稳,眼神清明。
可就在剪刀即将刺入的瞬间,祭坛铭文突然剧烈闪烁,光罩边缘出现裂纹。
女皇发出一声冷笑,胸口小镜猛然放大,射出一道星光,直击祭坛基座。
轰!
地面炸开,黑丝如藤蔓暴起,缠住苏曼曼双腿,顺着腿环往上绞。
她闷哼一声,剪刀偏了半寸,划过肋侧,拉开一道血口。
花自谦立刻甩出乾坤袖,百匹蜀锦卷出,将袭来的黑丝尽数裹住吸入袖中。他扑上前扶住她,发现她脸色发白,织女神丝在体内乱窜,像是要挣脱束缚。
“她干扰了节律!”他吼,“重新同步!”
苏曼曼咬牙,用剪刀割破指尖,血滴落在祭坛纹路上。她再次默念《璇玑图》,声音颤抖却坚定。
花自谦也将护妻神针的血不断滴入凹槽,心口疼痛加剧,仿佛有三根钉子在里面来回拉扯。
光罩重新稳固,并蒂莲的光晕再度升起。
女皇被逼退半步,悬浮在远处,星辰身体微微晃动,似乎也被祭坛的力量压制。
“可以了。”苏曼曼喘着气,“再来一次,就能启动封印。”
花自谦点头,握紧她的手。
她举起剪刀,对准心口。
这一次,她没有犹豫。
刀刃落下——
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
一缕银光从她心口抽出,像是最细的丝线,却带着灼目的亮度,直坠祭坛中心。
祭坛铭文全部亮起,光芒冲天而起。
并蒂莲的光晕暴涨,将整个洞穴照得通明。
星盘女皇发出一声尖啸,身形被强光逼得连连后退。
苏曼曼跪倒在地,脸色惨白,手里的剪刀当啷落地。
她抬头看向花自谦,嘴唇动了动。
“我还活着。”
他抱住她,手还在发抖。
“嗯,活着。”
祭坛的光还在持续,封印之力正在凝聚,但尚未完全释放。
洞穴深处,嗡鸣未止。
真正的对决,还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