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曼的手指还悬在半空,指尖血珠未干,黑丝贴着她的小腿微微震颤。那枚光点静静漂浮,像一颗不肯坠落的星。
“它没想攻击。”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它在等我。”
花自谦没动,残破的乾坤袖在他身后微微鼓起,像是随时能甩出最后一道蜀锦。他盯着那光点,眉心微蹙:“刚才还拼死要钻进你脑子里的人呢?现在倒装起清高来了?”
“不是装。”她收回手,低头看了眼腿环上的牡丹纹,“它认主了。白莲儿执念散了,这东西……反倒清净了。”
话音刚落,光点轻轻一晃,竟真的朝她飘来。速度不快,轨迹平稳,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花自谦下意识往前半步,却被她抬手拦住。
“别挡。”她说,“这是我的劫,也得由我来收。”
光点触上她眉心的刹那,没有爆炸,没有嘶吼,只有一声极轻的嗡鸣,像是古琴断了一根弦。紧接着,金光如溪流般顺着她的面部轮廓滑下,沿着黑丝的脉络一路渗透,仿佛整条丝带突然活了过来,开始贪婪地吸收那股能量。
苏曼曼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手指深深抠进浮岩缝隙。她的呼吸变得急促,额角渗出血丝——那是织霞手自动激发的征兆,以心血染之法强行驯服狂暴力量。
“你撑得住吗?”花自谦蹲下身,伸手想去扶。
“别碰!”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金芒,“现在碰我,你会被反噬。”
他僵住,手停在半空。可就在这时,他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根针在里面缓缓转动。低头一看,心口那三根金针竟自行浮出半寸,幽光流转,隐隐与空中尚未完全消散的星尘共鸣。
“靠。”他低声骂了一句,“这时候添乱?”
疼痛越来越强,旧记忆碎片不受控地翻涌上来——明朝雨夜的屠城、民国妆台前勒紧的白绫、还有那一声声“你本该娶我的”……他的手指开始发抖,点妆笔残杆几乎握不住。
苏曼曼察觉到了。她咬破舌尖,强行稳住神志,抬手扯下一段黑丝,精准缠上他手腕。血顺着丝线渡过去,带着一股温热的波动,像是一针镇静剂打进了经脉。
花自谦浑身一震,眼前幻象瞬间淡去。
“你干嘛?”他喘着气问。
“帮你把情绪织进去。”她闭着眼,声音虚弱却不乱,“这针封的是弑神之力,可它也是你三世因果的锚。怨念能催它,情丝也能化它——现在,它该换个主了。”
他愣住,看着那根沾了两人血迹的黑丝,忽然笑了:“所以你是说,咱俩的感情,还能当炼器材料用?”
“不然呢?”她睁开眼,嘴角带血,却笑得理直气壮,“高定设计师都懂,最好的面料,得用人心里最真那块料去养。”
话音未落,她指尖一挑,那段缠着他手腕的黑丝骤然绷紧,将两人的精血与气息彻底拧成一股。金针剧烈震动,表面符文开始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流动的圣光,宛如被重新开光的护心镜。
最终,它缓缓沉回皮肉之下,不再冰冷刺骨,反而透出暖意,像是有了心跳。
“护妻神针?”他摸着胸口,语气半开玩笑。
“你自己起的名字,我不背锅。”她翻了个白眼,撑着站起来,腿伤还在渗血,但站得比之前稳得多。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刚才那一瞬,不只是力量蜕变,更像是某种宿命的闭环终于合上了扣。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第一声乐响。
叮——
像是玉磬轻敲,又像纺机初启。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接连响起,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那些曾瘫痪在星空边缘的赛博故宫机械宫女,一个个缓缓漂浮起来,裙摆展开,内置织机自动校准,指尖拨动无形琴弦。
奏的是明代雅乐《霓裳羽衣曲》,但节奏微妙错位,恰好对应《璇玑图》的回文韵律。每一段旋律结束,下一节便倒序接上,循环往复,天地共振。
花自谦皱眉:“系统坏了还能自动修复?谁在操控?”
“没人。”苏曼曼望着那些机械躯体,眼神渐柔,“是织机自己醒了。它们记得真正的主人。”
“初代织女?”
“不止。”她摇头,“是所有为‘美’付出过代价的人。白莲儿恨了一辈子,可到最后,她也没毁掉一根丝线——因为她知道,有些东西,比复仇更重。”
音乐渐强,星屑随着音波轻轻浮动,像是无数灵魂在低语庆贺。花自谦站在原地,听着这跨越千年的礼赞,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你说……咱们以后老了,也会被人这样记住吗?”他挠了挠头,试图用玩笑掩饰情绪。
“你?”她嗤笑,“直播讲《VoGUE》都能讲成战术分析,观众只会记得‘战甲哥’三个字。”
“那也不错啊。”他耸肩,“总比‘那个穿围裙的穷酸鉴宝师’强。”
她没接话,只是默默走到他身边,把脑袋轻轻靠在他肩上。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这场神圣的寂静。
他也任她靠着,一只手悄悄伸过去,把她冰凉的手攥进掌心。
头顶星河缓缓流转,脚下阵法余光闪烁。远处,一道由黑丝编织而成的通道悄然浮现,通向现实世界的入口清晰可见。
他们并肩站着,谁也没提离开的事。
直到苏曼曼忽然抬头,看向某处虚空。
“你看那边。”
花自谦顺着她目光望去。
在机械宫女群后方,一块废弃的操作台上,静静躺着一枚锈迹斑斑的绣花针。
它原本不该发光,却在此刻泛出微弱银辉,像是刚刚被人使用过。
针尾刻着两个小字: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