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林已经有多日未见岳鹰。他开炉焚香,院子里冒出滚滚浓烟,呛得他爹犯了咳疾,忍着“阿嚏阿嚏”把他大骂了一顿,却仍不见岳鹰出门看热闹。
他扒着院墙等了大半天,终于等到玉儿出门。翟林理了理衣衫,装作路过的样子,进了岳鹰的院子。
“嗯!”他高咳了一声,迟迟不见回应,便往正屋门前走了两步,又高咳了一声,里面终于传来岳鹰的声音:“你是吃鱼咔了脖子?站在我门前咳咳咳的,竟是要作死吗?”
翟林硬着头皮走进去,说:“我新看了一段趣事,来讲于你听。你可知道……”
将近十日不见的岳鹰扶着炕沿从矮榻上直起身,脸色灰败得犹如被妖精吸食了所有精气。
翟林立马捉起腰间挂着的罗盘,在屋里转圈。岳鹰用手撑着头说:“你这是得了什么病,跑到我这房里打转。你再转,再转下去,我就要头晕了。”
这话不似作假,她的声音有气无力,以手撑头,双眼紧闭,眼窝深陷。翟林过去捉住她手腕儿要去探脉,反听她“嗞”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她一脚踢开自己那瞬,翟林瞥见她胳膊上缠着厚厚的棉布,上面竟透出些许血丝。
“你受伤了?”
岳鹰忽的站起身,指着他色厉内荏道:“赶紧闭嘴,仔细我告诉你老子,就说你,说你……”
话未说完,她双眼一翻,往下落去。翟林赶忙抱住她,岳鹰躺在他怀里气若游丝地威胁道:“不准告诉任何人,不然我一定杀了你。”
翟林抱着她往自己院子里走,应付她说:“好好好,我谁都不告诉,你快别说话了。”
玉儿带着从外面悄悄搜集的药材回院时,却找不见岳鹰,正兀自着急,翟林探出头招呼她说:“快来,到我这边来。”
翟林袖子挽的老高,正对着一个煮着药的陶罐呼呼扇风,见了玉儿说:“你可算回来了,也怪我平日里喜清净,院里的男女都被撵了。
今日杂活太多,你替我做了罢,我还要再去查一个稳妥的方子。”
岳鹰那日深夜和京中使者密谈回来,告诉她徐家的事将有眉目。玉儿催促她赶紧找药,岳鹰却不见行动,脸色反倒一天比一天难看。
等玉儿亲眼看到她往一个造型奇特的紫玉细瓶里滴血时,岳鹰已经是第四次割破手臂。她一再警告玉儿不要声张,玉儿虽不明所以,但也只能和王忠尽量为她遮掩。
眼见三日之期又近了,岳鹰的脸色灰败到了极点,王忠和她心里焦急,就在外寻了些药材,准备好好给她补一补气血。不料,她刚出门不到一个时辰,竟然被翟林把人带到了这里。
玉儿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岳鹰。此时她被翟林安顿在床上,盖得严严实实,昏睡正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手上的伤口哪来的,气血竟然枯竭至此?”翟林问道。
“我……我……”
“罢了罢了,我没那个心情知道。”翟林迅速从书架上掏出一摞医书,边翻找边念念有词,回头见玉儿还站在原地,斥道,“你还不快去熬药?对了,出去把院门关紧了,别让外面的人看到。”
不巧的是,玉儿关门的动作,恰巧被路过的管家看到。消息很快飞到了翟老爷身边,有仆人证实,说亲眼看见翟小郎君抱着岳鹰进了他的院子。
翟老爷捻着胡须说:“这个徐大姑娘也是奇了,不知用得什么方子,竟让贵人对她毕恭毕敬。连日里不出门,两个仆人行踪也是鬼鬼祟祟,难以捉摸。
难得林儿还能近她的身,且让他闹吧,你们只做不知就是。”
说让旁人装作不知,翟老爷自己倒是心急,装作逛花园,到儿子院子附近瞟了几回,发现岳鹰两日都未出儿子的院子,而自家万事不挂心的宝贝疙瘩,日日满面红光,捋着袖子忙前忙后,做起了厨娘。
翟老爷又是欣慰又是心酸,怀着复杂的心情,去询问使者下次来的时间。
就在京中使者抵达的那天,翟林走了很远的路,从深山上采来一株稀奇药草,兴冲冲回到院子时,岳鹰已经不知去向。待他赶到岳鹰的院子,又被玉儿拦在外面。
“翟小郎君,我们姑娘病情已经有好转,今天就不去你院子里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让别人看到也不好是吧。”
“男女授受不亲?”翟林重复了一句,问道,“是她说的吗?”
玉儿看他又要上前,忙伸出双手挡在他身前,说:“对,没错,就是我们姑娘说的,你想怎么样?”
翟林摸着自己的头,突然嘿嘿笑了,继而上前几步冲着里面喊:“虽是男女有别,但也不能耽搁了治病。等我把那奇草炮制了,再给你换个方子。”
一句话说完,翟林红着一步三回头,一脸娇羞地离开了。玉儿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喃喃道:“怪不得岳娘子说你是个好拿捏,果真脑子有些不正常。”
翟林这边挨了骂还不自知,一个人回到屋子,回味那句“男女授受不亲”,继续嘿嘿傻笑,全然不知他那番衷肠岳鹰并未听到。
此时的她,在翟家备下的密室里,又见到了远道而来的俞妃。
俞妃见她蒙着面过来,倒地就拜道:“多谢郎君,多谢使者,那药引对我孩儿的病情果真有奇效。医者说,若能一直延续,我儿的病情定能痊愈。”
“起来吧。”岳鹰道,“我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俞妃道:“说来也巧,近日入云州招安的使团在邙山遭遇截杀,招抚使在逃难时误闯入一个废弃的庄子。里面关着上百个身带瘟疫的病患,一查才知是徐家豢养的。
属下原以为用此事扳倒她要费些周折,不料那招抚使又道,他们捉住的匪贼招述,说他们是宋知韵派来的。宋知韵此前曾入宫为我侍疾,陛下与她也打过照面。
如今难就难在,我如何向陛下供出她,又能不引起他怀疑。”
俞妃的眼神对上岳鹰的神色,忙改口道:“属下会另想良方,一定会把此事办妥。这次的药……”
岳鹰从袖子掏出紫玉细瓶,递给她说:“俞妃,我听闻蛊虫认主,如今它食了郎君的血,你能依靠的就只有郎君。这个,你可明白啊?”
“属下明白,属下一定对郎君忠心不二。”
“徐家的事要早日解决,宋知韵那伙人也不能再拖了。郎君想尽快得到消息,要不然……”岳鹰看向她说,“这‘药’便不好供应了!”
“是,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岳鹰起身出门。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着黑衣的侍从,扶着俞妃从地上起身。
她站直了身子说:“既然你侄儿说她总不出门,那这些‘药’又从哪里来的?让他留意去查,查到为止。”
“娘娘,咱们管他哪里来的,要奴才说,就该借着这个时机,多多要些。毕竟您身上的蛊也要解,不能总让人拿捏着!”侍从的嗓音又尖又细,活像一副公鸭嗓子。
俞妃冷笑了一下说:“不忙,先让她拿捏着,等我把那个老妖婆收拾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