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匹高头大马开路,三十六名腰悬雁翎刀的亲兵左右护卫,三四辆青缎华盖马车,在招抚使仪仗的带领下缓缓进入邙山地界。
转过山口,两侧是蜿蜒百丈的绝壁,马踏碎石的细碎声响伴着几声鸦叫回荡。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护卫首领抬手止住队伍,不远处的鹰嘴崖上,只有一棵虬曲的老松迎风摇摆。
他做了个手势,队伍继续朝前,所有人都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刚走到道路最窄处,三枚响箭破空而来,无数大石从天而降,两侧山顶冒出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有伏兵!” 护卫首领话音未落,头顶箭雨如蝗,箭头烈焰裹着硫磺气扑面而来,很多人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石头砸中、被箭射穿,如割麦般倒地。
他一边招呼护卫上盾牌护人,一边劈开箭镞,冲到靠前的马车边,一刀劈断已经着火的门帘,大声道:“大人,快下车随我走。”
招抚使在亲卫和护卫首领一左一右的保护下,且战且退,躲到一块大石后。
对面山梁上跃下百余名黑衣劫匪,一路吼叫着冲来,一众随从仓促应战,如被砍瓜切菜,损失惨重。而他们进来的谷口,此时也已经是人影绰绰。
招抚使闭目深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中已经有殉死之意。
他把紧捂在胸前,装有官印和诏书的包裹塞到侍卫首领怀里,说:“李统领,待会儿我冲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你们两个一起朝那个山梁冲杀出去,一定要在约定时间前,把招安诏书送到玄霜州去。”
“大人,我护着你冲出去。”
“李统领,招安来之不易,关系着洛朝此后百年的国计民生。你我食君俸禄,担君之忧,临难之际,我之死是为报国,你之活亦是报国。时态紧急,休要再多啰嗦,赶紧冲杀出去吧!”
三人对视,均是热泪两行,招抚使深吸一口气,正要从巨石后冲出去时,山崖之间,突然响起一声大喝:“住手!”
一个身穿玄色布袍,头戴面具的男人从山崖飘落。他身材高大雄伟,喝声沙哑有力,犹如天音,一时竟镇住了不少人。
他落在遇袭马车之前,对着远处发愣的黑衣劫匪喝道:“你们可是宋知韵所派?”
那边的人面面相觑,有人应道:“你又是谁?不想死的话,赶紧走开。”话音未落,已经被他的暗器击中喉头,直接毙命。
侍卫们见此,拖起受伤的伙伴,纷纷退在他身后。
苏青墨高声道:“兵凶战危,非社稷之幸。你们截杀招安使团,意欲何为?”
“我呸,谁愿意归顺那个无德的君王。我们云州上下……”此人话说一半,也成了一具尸体。
鲜血溅在道侧领头的黑衣劫匪脸上,他呸一声吐出唾沫,狠狠一挥手,带着众人一哄而上,举刀朝苏青墨劈去。
苏青墨调转身形,衣袂飘飞间,冲在前头的三人喉头齐断,余者被他踢飞,重重落在远处。
“尔等竖子,如今竟沦为匪盗之徒,何颜再见先祖?滚回去告诉宋知韵,解散余众,安分守己,若她再敢为非作歹,祸乱苍生,我必为师门清理门户!”
远处的多数劫匪开始后撤,前方的劫匪见势不妙,也纷纷拉上受伤的同伴,夺路而逃。
刚还喊打喊杀的山谷,瞬间只留下遍地的死尸,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侍卫。
招抚使挣开属下的搀扶,冲上去对着苏青墨拜道:“侠士大恩,感激涕零。敢问侠士姓甚名谁,待本官上疏朝廷,好为你请功立赏。”
苏青墨从面具后斜了他一眼说:“打起仗抱头鼠窜,说起酸词一套又一套,平日里又贪婪误事,冤枉丛生。洛朝有你们这些泥塑木雕,离亡也不远了!”
“你……”招抚使侍从听见自家老爷无故受辱,怒目圆睁,正要冲上前理论,被招抚使用眼神拦住。
他笑着对苏青墨拱手道:“侠士教训的是,某回去后,必将侠士之勉置于案头,日日观摩,将社稷民生悬于头顶,放在心上。”
苏青墨冷哼了一声说:“看你尚有几分公心,少不得点拨你两句。这些人不是云州人士,截杀你们的另有其人。回去告诉皇帝小儿,把朝南的商线盯紧了,有人想伺机制造瘟疫。”
“老英雄留步!可否再做详谈。”
“武清县,徐家案。”黑袍撩起风沙,纵上了山崖,空中回荡着他沙哑有力的声音。
午后阳光穿透云层,照进屋内,苏景轩闭目歪在圆椅上假寐。吉令匆匆走进来说:“郎君,出事了!”
“怎的?那个没用的招抚使死了?”
“不是,咱们的人还没有出手,他便逃走了。”
“哦?”苏景轩睁开眼,“他还有这等本事,你们都是废物吗?”
“原已经把他逼到绝地,派去的兄弟也计划好引着他到预定地点。结果,有个带面具的怪人从天而降,杀了好几个人,逼着兄弟们退了出来。”
“面具?”
“他还提到宋大娘子的名讳,扬言要替师门清理门户。”
苏景轩坐直了声音说:“师叔怎么突然出现了,就他一个人吗?”
吉令又把当时的情景说了一遍。苏景轩凝眉道:“师叔这是要对她动手了。也罢,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设法留些破绽,把那群人朝关押病患的庄子里引一引,徐家的案子是时候发挥它该有的用处。”
“只是这样一来,云州和朝廷又联络起来,咱们的大业……”
“岳鹰说得对,举大业可以不择手段,但不能祸害百姓。总归是来日方长,不该留的人,早晚要清除干净。”
吉令低着头没有说话,果然,苏景轩问道:“她呢,还没有消息吗?好好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你们到底做什么吃的?”
“李源已经把清溪县翻了个遍。我昨日办事路过,还特意去了一趟督促,无意撞见七郎那个小东西。”
苏景轩望向他,眼睛里血丝毕见。
吉令回避着他的眼神说:“七郎跟着他师父上门跟人看病,恰遇到岳娘子。她原说好去钟家做客,却迟迟不来。等他再找去,人已经不见踪影。
我着人调查病人的背景,至今还没有确切消息。小的猜测应该是岳娘子又发了善心,无意救下的路人。倒是岳娘子从州府逃走那次,据咱们派去的人讲,像是有人接应的。”
“接应的人是谁呢?”苏景轩捏着眉心,焦心道,“要好好查啊!”
“是,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把七郎那厮守紧了,州府那里再四处查查。另外,师叔那里也要择机告诉他,他宝贝女儿不见了。要急大家一起急,免得他闲来无事,总寻衅滋事给咱们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