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鹰暗暗收紧了手指:“这么说,这天下于你们已经是近在咫尺。”
“崔氏失国,已逾二百年,是时候让这些乱臣贼子伏法了。”
“那你说说看崔氏缘何失国?难道不是太子主动禅位吗?”
“呵呵,看来你的确是略懂些内情的。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然也不会听信谣言,妄图左右我等。”老学究慷然道,“太子禅位是真,主动却是假。
若非那些狼子野心的逆臣不肯效忠,他怎会被囚房陵,又如何会年纪轻轻遭歹人逼迫而死?”
“所以,二百余载光阴蹉跎,你们只是为了舒胸中一口郁结之气?”岳鹰问道,“黎民苍生在你们眼中,又是什么?”
“黎民苍生?哈哈哈,先主当年殚精竭虑,战死沙场,他们不念恩重如山,反逼死他妻儿。我来问你,这算是什么黎民苍生?”
岳鹰走过去,把店门打开了一些说:“你来看看外面的百姓,他们每日所念,不过温饱而已。朝廷如何,谁来做皇帝,他们拿什么做决定?反倒是争端一起,最先吃苦遭殃。”
“草木一秋,万事万物皆有自己的造化。既然他们麻木不仁,再换个天地又何妨?”老学究翘着二郎腿。
“唯恐天下不乱,你们这是要天下人都给崔氏陪葬!”岳鹰愤然道,“我来问你,你心心念念的先主若在,会同意你们这么做吗?
如果当日天下交到年幼的太子手里,又会是什么模样?!你存心如此,枉为读书人!”
老学究佝偻的脊背突然绷直,他踉跄着抓起案上断墨的狼毫,直直向岳鹰摔过来:“你一介女流懂些什么?吾辈读圣贤书,要维护的就是天地间浩然之气!
不仁不义之人忝居高位,还妄图向世人宣扬仁义,我呸!你当他们真是爱民如子的人?你且去街面上瞧瞧,南边战事一开,多少税吏敲骨吸髓。你嘴里的黎民苍生,难道各个甘之如饴吗?”
岳鹰擦了擦溅在脸上的墨汁,起身说:“天下有不公,大家一起想办法惩恶扬善啊!可在你看来,必得崔氏当国,才算维护了浩然正气,这是什么道理?”
老学究冷哼了一声:“幼稚!”
岳鹰深吸了一口气:“如果崔氏已经没了传人,你又当如何?”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老学究暴跳起身,猛拍大腿,“岳娘子,我看在郎君面上,对你一忍再忍。你若敢对郎君不利,小老儿我豁出性命来,也要除掉你。”
“你告诉苏景轩,就说是我的意思。如今我也是黎民中的一员,若是他胆敢滥发瘟疫,我必和这些无辜之人一起,共同赴难。”岳鹰边说边起身,顺带拿走了他藏在钱匣内的两锭银子。
老学究几欲气倒在地,连连叹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颤抖着手奋笔疾书,直把岳鹰的滔天罪行写满了三大张,又誊写了两份,分三个信鸽送往。
这边岳鹰走上街道,路过热情叫卖的商贩,越过拿着拨浪鼓的孩童,不知不觉走到了官衙门口。衙门前,两个皂隶正对着一个挑担经过的老农大声呵斥,脸上的神色无比狰狞。
岳鹰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身后有脚步跟上来,惊声问道:“岳娘子,真的是你。我们家大姑娘现下如何了,老爷夫人可得救了?”
岳鹰回过头,认出她是徐惠跟前的玉儿。
“玉儿,你怎么在这里?”岳鹰看了看县衙的方向,“她放那把火,牵连到你们了?”
玉儿低下头说:“我们姑娘临走前交代过的,也留了赔偿的钱。谁知王忠管事以为姑娘遇了难,一时义愤打伤了店家,被店家送了官,受了杖刑,已经病了有一段时间了。
我如今在城中做工,每隔十日来替他交一次赎钱,要交够半年才能脱罪。岳娘子,姑娘他们都好吗?”
“都好着呢。”岳鹰心念一动,说道,“王忠大哥在哪,你带我去看看他吧。我正有事要与你们商议。”
一处不起眼的小巷,王忠正趴在床上昏昏欲睡,看清来者是岳鹰,他眼里瞬间冒着火光来。
“岳娘子,你诱拐我家姑娘,害得我至今下不来床。这会子是来自投罗网吗?”
果然如此。这一口黑锅还是让自己背上了!
“她自己跟过来的,说什么诱拐?我这会子来找你,是指望你能救救你家姑娘。”
“她怎么了?”王忠挣扎着起身,却“嗞”一声倒吸了口冷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问道,“可是被官府捉住了?”
“她现在很安全,但是想脱罪,救出徐夫人,就要王大哥相助了!”
“如何相助?”王忠又待起身,再次疼跌在床板上。
岳鹰掀开被褥,见他大腿根部和裤子黏着一起,仍不断往外渗着脓血。
“这伤有段日子了吧?”
王忠难堪地去捉被褥,玉儿含泪道:“姑娘留下的钱都交了赎钱,如今还倒欠着衙门的。要不是离武清县远,王管事之前又备下了通关文书,还不知会怎样呢!”
岳鹰拿出那两锭还没有暖热的银子,说:“去请个大夫吧,腿上的腐肉不去,这伤何时才能痊愈?王大哥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等着他去做的事儿还多着呢。”
王忠的头扭向里侧,一粒晶莹落在枕侧。岳鹰装作没有看见,把被褥重新给他盖好,催促玉儿说:“快去吧,要请城中最好的大夫。”
玉儿匆匆出门,岳鹰找了条板凳,在他身前坐下,问道:“王大哥,下面的话,事关徐家合族性命,更是能不能救出徐夫人的关键,请您务必如实作答。”
王忠的脸在枕上蹭了一下,扭转过来对着她说:“岳娘子请问,只要是于家主有利,我一定知无不言。”
“徐家在出事前,是不是和京中的人有所接触?”
王忠上下打量着她,没有回答。
“徐老爷以往的主子姓宋,更是姓崔。所以,徐家药铺藏着一些病重之人,时不时往南输送。徐老爷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于是想搭上京里的贵人。
贵人的儿子病了,需要懂解蛊之术的大夫。可惜,你们还没来得及寻找,就遭到了举报!”
王忠的眼皮快速跳动起来:“你到底是谁?”
“我知道是谁在徐家背后下的黑手,知道如何对付他们,更重要的是,”岳鹰望着他的眼睛说,“我能够让你们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