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禾从一个旧木箱里,找出牛皮纸裹着的信函,说:“这是安哥当日交到我手里的遗书,他再三嘱咐我说,一定要把这封信交到郎君手里。
在他冲出巷外之前,也曾附在我耳边说‘要郎君当心吉成’。他自小伴着郎君长大,是郎君孤苦无依时的玩伴。平日里行事专断,却从无异心。直到后来,所念所想也是郎君的安危。
我本该继承他的遗志,至死要护在郎君身边。可我……”
念禾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在我得知自己有孕后,我不敢再去冒险。岳鹰,两日前我看到你的时候,你不知我有多庆幸,庆幸自己来了救星。
我能看得出,你已经获知了一些实情,也正在设法拯救那些无辜的弟兄。我知道你是有侠义心肠的,但如今仍是要劝你一句,找到郎君,告诉他实情,你们速速归隐吧。
那所谓的大业,不举也罢。但凡郎君能全身而退,我也算对得起安哥的在天之灵了。”
岳鹰接过那封信看了又看,心中有说不出的悲凉。
她想说,如果吉安知道,苏景轩即便听了他誓死也要传递出来的消息,也会无动于衷,坚持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他又会如何心安呢?最终她还是不忍出口。
她把那封信折了又折,放入怀中,起身说:“此事就交给我吧。我会让你和孩子,孩子的孩子都好好的。”
念禾送她出门,温声嘱咐说:“岳鹰,我在这城中也住了有些日子。这城中的确有我们的兄弟,但也有宋大娘子的人藏在暗处。
像你前两日那般,见人就劝的路数行不通的。城南首饰铺的女掌柜我远远见过一次,安哥曾对她十分信任的,你不如去试试,看能不能借由她找到郎君。”
岳鹰对着她拱了拱手,从巷子里走了出去。脑海中各种念头交织,脚步在城门口停止。她调转步子,朝清溪县走去。
老学究看到她重新走进书坊时,差点没有压住嘴角的震惊,立马拿出一卷书装模作样地看着。
“掌柜的,我前些日子让你印的东西,印好了吗?”
老学究从玳瑁后面探出眼看她,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原来是你啊!我正无处要余款呢,你如今来得正好。”
“余款好说,你只管印就是。我这次,要把坊单发到沿途的衙门里去。”
“皇天后土,这是什么道理?你那些坊单是能给衙门看的吗?上次印的我还担着干系,这次说什么也不再敢再做这样的生意了!”
“好啊,既然你不做,我就去其他地方转转去。总有那些想赚钱的书坊,会接我的生意。退一万步讲,就是城里的书坊都不敢印刷,
我自己写了贴在州府衙门前的告示榜里去。若是我被治了罪,第一个就要告发你。”
老学究捋着胡须说:“罢了罢了,我依你就是。你明日就来取吧。”
岳鹰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书坊。老学究立马伏案写了字条,绑在信鸽的脚环上。结果信鸽刚一放飞,就被人击中。
岳鹰拎着落下来的信鸽,甩着从鸽环上取下的字纸,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说:“我怎的说离了这里后,哪哪都不顺。行事如此古怪,可让我逮到你了。”
“岳娘子,小可也是奉命行事啊。郎君对您甚是关切,您那些鲁莽之举万不可再有了。”
“让我就范可以,从此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问什么你就要答什么。”
老学究连连作揖:“姑奶奶,你且去别处转转吧。小铺生意寥落,最是个清水衙门。平日里也就是放放信鸽,知道的事并不多。这城里的暗桩,不止我一家啊。”
岳鹰在他对面坐下,说:“你怕什么,我不过是想听你讲故事罢了。你且来说说,当今圣上,最怕哪一个?”
“这我哪知道啊!”
“嗬,你自诩才高八斗,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岳鹰上下打量着他,“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老学究明知她在激将,却止不住恼怒道,“那黄口小儿,和他那死鬼阿爹一样,都不是什么圣君明主。在朝堂上站不直,回到后宫也要哈着腰。哪有他不怕的?”
“这我就不信了,既然他怕东怕西,为何还要和平王动手,平王腿脚好的时候,可是带过兵的将军。”
“我呸!他们李家的人,哪个不是歪瓜裂枣?偏偏各个怀揣狼子野心,我听闻是那个瘸了腿的,疑心宫里坐着那位要收拾他。”
“听闻?现如今街头的妇人听到流言,还要辩一辩真假。学究你无凭无据,竟传起了谣言。如此品德,就是有朝一日让你做了官又能如何?”岳鹰连连摇头,直摇得老学究满目义愤。
“谁说我没有凭证?宫里那个在登基前并不受宠,阴差阳错才做了皇帝。相传那瘸了腿的平王手里有份先皇留下来的密诏。两个人早晚得干上一仗!”
“所以你们就散播瘟疫,故意挑起他们内斗是吗?”
老学究翘起二郎腿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们愿意打仗,于旁人何干?岳娘子,我劝你有这功夫,吃喝也好,玩乐也罢,别再替这帮不争气的担忧了。”
“如今他们已然打起来了,可天下仍安稳如初。你们又能如何呢?”
老学究冷笑一声道:“慌什么,且早着呢。不出一个月,就让旧貌换新颜。岳娘子,你有郎君的疼爱,还闹什么呢?就等着享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