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甲的青光突然剧烈震颤,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姜八能的心脉。他靠在石碑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里的玉佩被攥得几乎要裂开——那玉佩上的“九”字,是三十五年来唯一的念想,也是一道不敢触碰的伤疤。
三十五年前,九妹不是走的,是被强行掳走的。那天院子里的樱花刚开,日本小泉家族的人带着武士刀闯进来,把他打晕在门槛上,等他醒来时,没了哭声,九妹常坐的藤椅上,只留下一枚被扯断的银簪。当时他正在重病,那病也太突然。
“姜八能,想妻儿活命,就守好龟甲。”小泉家族留下的信上,只有这一行字,墨迹里混着九妹的血。
这些年,他像头困在牢笼里的狼,无数次想冲去日本,哪怕血洗小泉家族的庄园,也要把人抢回来。可每当他摸到怀里的龟甲,那七片甲片就会发烫,在他脑海里映出模糊的画面——九妹被铁链锁在阁楼,孩子们怯生生地扒着窗户,只要他踏出半步,画面里就会溅起刺目的红。
龟甲在警告他:不能去。小泉家族要的从来不是龟甲,是他自投罗网,好借着杀他的名义,彻底夺走这能定乾坤的神物,顺便……让他亲眼看着妻儿赴死。
“咳咳……”姜八能猛地咳出一口黑血,丹田处的空虚突然被更沉的痛填满。三十五年来,他走遍大江南北,找过三百七十四个线索,见过太多被小泉家族灭口的知情者,可每次离真相只剩一步时,龟甲总会亮起警示的光,像道无形的枷锁,死死捆住他的脚。
他曾对着龟甲怒吼:“我要这破甲何用?连妻儿都护不住!”可甲片上的纹路会浮现出孩子们的笑脸。
“八能,别来……”有次龟甲的光晕里,竟传出九妹断断续续的声音,带着铁链摩擦的脆响,“他们说……你敢来,就把孩子……”后面的话被呜咽淹没,只剩下令人心胆俱裂的鞭响。
从那天起,他把所有恨意压进骨头里,像磨剑一样磨自己的功夫,磨自己的耐心。他知道,小泉家族在等他失控,等他为了妻儿不顾一切,好掉进他们布了三十五年的陷阱。
可现在,龟甲的青光在他怀里疯狂闪烁,像濒死的鱼在挣扎。他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心悸——不是警示,是……倒计时。九妹和孩子们的气息,正在光晕里一点点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烟。
“九妹……”他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甲片上那些模糊的纹路,突然看懂了——小泉家族根本没打算等下去,他们要在他失去功力的此刻,对九妹和孩子们下手,用他们的命,逼龟甲认主。
三十五年来的隐忍、克制、自我折磨,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他想起九妹被掳走时的尖叫,想起孩子们抓着他衣角的手突然松开,想起这几千个日夜里,龟甲每次亮起警示时,他攥到出血的拳头。
“我守了三十五年……”姜八能扶着石碑站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心口的剧痛远不及那股撕裂般的悔恨,“龟甲,你要护的到底是什么?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我守这天下天下有何用?!”
龟甲的青光突然黯淡下去,像在回应他的质问。明玄道长看着他眼底那团燃起来的疯狂,看着他明明气若游丝,却偏要挺直的脊梁,突然明白了什么:“八能,你要去……”
“去日本。”姜八能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绝。他摸出那枚磨得发亮的玉佩,塞进怀里,又将龟甲牢牢捆在腰间,“小泉家族欠我的,欠我妻儿的,三十五年了,该还了。”
他知道自己此刻就是个废人,连普通武士都打不过。可龟甲的警示已经失效,这意味着最糟的情况正在发生——他若不去,就真的连收尸都赶不上了。
“你去了就是死!”明玄道长想拦他,却被他一把甩开。姜八能的眼神里,有某种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在燃烧:“死也要死在他们面前。我欠九妹一句‘我来了’,欠孩子们一个拥抱,欠了三十五年,不能带到棺材里去。”
沈青梧突然跪下来,对着他磕了三个响头:“姜前辈,我跟您去!我懂日语,我能帮您!”他看着姜八能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看着他腰间那枚黯淡的龟甲,突然明白,有些东西比道心、比仇恨更重要——是一个男人对妻儿的亏欠,和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偿还的执念。
姜八能没有回头,只是朝山下摆了摆手。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拖了三十五年的锁链,终于要被他亲手扯断。
老仆默默跟上,手里提着那柄陪了姜八能半辈子的刀。刀鞘上的漆早已剥落,却磨得光滑,像主人的心,被岁月和思念磨平了棱角,却藏着从未熄灭的锋芒。
崖顶的风里,还飘着封千机疯癫的呓语,可姜八能已经听不见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九妹的脸,是孩子们可能长成的模样,是小泉家族那些人该有的下场。
龟甲在腰间微微发烫,这次却不再是警示。姜八能低头摸了摸它,嘴角勾起一抹惨烈的笑:
“三十五年了,该让他们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绑了不该绑的人,是要偿命的。”
哪怕这条路的尽头是地狱,他也要闯进去,把他的家人,一个个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