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看到一众人消失在视野中后笑盈盈地看向蔺王次子。
“渊明侄儿。”
宇文渊明慌忙起身,拱手道。
“陛下。”
皇帝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来,坐朕身边,进宫这么多日,朕还没顾得好好跟你说说话。”
宇文渊明受宠若惊,规规矩矩的上前坐好。
皇帝拉着他话家长。
“想起儿时,朕与你父王关系最好,时常玩闹,只是没想到,他早早就去封地,害朕思念的紧呀。然封地事杂,他与你兄长自是走不开的,朕只能召你进宫。看着你这张与你父王相似的脸,也算能慰藉朕的孤寂。”
殿中大臣纷纷歌颂皇帝重情重义,唯宇文渊明一人迷惑地坐在位置上。
他听他父王说过,他们几兄弟的感情及其平淡,甚少联系,更何况自己与父王,只有五分相似。皇帝此话究竟何意?又为何要召他进宫,进宫后只让他住在殿中,也不让他做什么,前两天又说过了上元节就要让自己走。莫非真是思念父王?这一切还未等他细想,新一轮敬酒已经朝他涌来,他只能打起精神应付,再想不得其他。
……
宇文莹莹一路跌跌撞撞被阿玉拉到偏殿中,她恍恍惚惚地立在屋内不知所措。
屋子正中间跪着一个人,那人始终垂着脑袋,并未回头,却令她慌乱的心一下子有了定点。他慌忙跑过去,跪坐在左清旁边,双手紧紧拉住他的衣袖,哽咽着喊。
“夫君”
左清将袖子从她手中慢慢抽出,紧绷着脸,并未张口。
宇文莹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绝望,此刻没有外人,她放声痛哭。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杀太子。我是她的亲生女儿呀,他怎么这么狠心,怎么这么狠心!”
“……”
“夫君,对不起,对不起!”
左清冷冷瞥了她一眼,道。
“只找到了一个。”
宇文莹莹不明所以。
“什么?”
“随你进宫的刺客只找到了一个,还未来得及审问就自尽了。”
宇文莹莹愕然失色,呆坐不动。
“还有一个呢?不会去刺杀太子了吧。”
“不会杀孤,他没那个胆量。”
冷静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宇文莹莹陡然抬头,才看到昭阳正慵懒地坐在软榻上,含笑看着他们二人。
她刚刚进来时本就慌乱,看到左清更是激动不已,根本没注意到这屋里还有另一个人。
“你说不会杀你?”
“嗯。”
宇文莹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身子彻底放松下来。
“太好了,太好了,不会杀太子,就不会连累到左家了。”
她兀自说着,只觉得一切困扰都得到了解决,却未看到左清越发难堪的脸色。
“他们一开始,要刺杀的对象就不是太子,是蔺王次子。”
宇文莹莹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也不知道刺杀蔺王次子会有什么影响,只觉得不是太子,就是好事。
“为何要刺杀蔺王次子?这么做又有何目的?”
左清长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昭阳接过话来。
“若成功了,蔺王次子在宫中被杀,定会挑起父皇与蔺王的矛盾。宣王再趁机拉拢,蔺王又会是他的一个得力助手。若没成功,也不过是少了两个细作,失了一个女儿,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也不过是失了一个女儿……
昭阳说得轻巧,宇文莹莹却觉得如坠冰窟。
他知道自己在宣王心里没什么分量,却没想到他会将自己视作弃子,就这么轻松的,就决定了自己的生死。直到此刻,她才真正醒悟过来。
“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
她说得绝望又悲哀,若是平常,左清肯定会抱着她温言相哄。可此刻,全族性命皆系于一线,他哪里还有心思哄她一人,只能按照与昭阳的计划引导她。
“他一直都不在乎你,若非太子出手,你早就是王昱的人了。他连让人强暴你,毁你名节的事都做得出来,你为何还执迷不悟。我左家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要害我全族至此!”
宇文莹莹被左清吼得目瞪口呆,一下子便崩溃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她哭得声嘶力竭,一双手还紧紧护住腹部,左清不忍再说,转过了头。
昭阳慢慢起身,走至二人面前。
“眼下有一计,能救左家,只是不知道堂妹当如何选择。”
宇文莹莹仿若抓到救命稻草般,抓住昭阳的裙摆。
“何计?我可以的,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
昭阳蹲下身笑着道。
“怎么会要你的命呢?只是要你传递一个信息给你父王而已。”
“什么信息?”
昭阳扶着他在软榻上坐好,轻拍她的手。
“你莫急,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另一个刺客。”
……
宇文渊明众星捧月般接受着众人的奉承,一时不知所措。一个侍女正拿了一壶酒四下打量着朝他走去。
将将走至宇文渊明的身侧酒杯阿珠阿玉一左一右架着往外走。
宇文渊明本是等着侍女敬酒,却见侍女怎的又被人带走了,他疑惑地看着,正欲出声,听得皇帝喊道。
“来,渊明侄儿,容朕为你介绍这些大臣。”
宇文渊明不得已又跟着皇帝继续应酬。
侍女到偏殿看到宇文莹莹时震惊之余已经知道自己是一枚废棋,正准备咬破藏在舌头底下的毒丸,被阿珠一把捏住下颌,阿珠用了很大的力,他的嘴巴根本闭不上,只能恨恨地瞪着阿珠。
“让他浑身无力,现在就运到诏狱去,莫要让他死了。”
“是。”
阿珠从那人嘴巴里掏出毒丸,又将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下巴使劲往上一抬,只见喉咙涌动,那人瞬间失了力,朝下倒去。
东厂番子立刻抬了人往外走去。
昭阳又将宇文莹莹安置在偏殿中。
“正殿危险莫惊了胎气,就在此处歇息。”
左清最后看了宇文莹莹一眼,跟着昭阳迈了出去。
热闹已过,宇文渊明还在皇帝左侧,见昭阳进来慌忙起身。
昭阳笑着道。
“王兄不必多礼,都是自家兄弟,坐哪里都一样。”
说完径直朝皇帝右侧走去。
宇文渊明惶恐不安。
“不可不可……”
话未说完皇帝就打断他。
“还讲什么礼?就坐这儿,朕还没跟你说够呢?”
皇帝两眼迷茫,明显已经醉了酒,昭阳也在一旁劝导。
“父皇想念叔父的紧,你就多陪陪他吧。”
宇文渊明:……
莫非真是兄弟情深?
殿内一片融洽,一个侍女上前为蔺王甄了一杯酒,正欲退下,见一个酒杯送到跟前来。
那个侍女一愣,抬头看着酒杯的方向,皇帝已经没了耐心,正抿唇看着她。
李福大喊。
“愣着做甚,还不给陛下斟酒?”
众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侍女骑虎难下,咬着牙给皇帝甄了一杯酒。
李福见状大怒,骂道。
“你那是什么表情,让你给陛下斟酒,你倒好,像被人胁迫一样。”
还未骂完,就听到皇帝大喊一声。
“啊!!!”
众人转头看向皇帝,只见他猛地喷出一大口血,向后倒去。
昭阳顿觉不好,一个健步冲上去抱住皇帝的肩膀,大声呼喊。
“父皇!父皇!”
一旁的宇文渊明此刻酒醒了大半,只觉得胸口燥热难耐,忍不住也喷出了一口鲜血,直直向后倒去。
在场所有人都没见过此等场景,一时间全都慌了神。
李福反应极快,扬声喊道。
“有刺客!有刺客!保护皇上!保护太子!”
再一看,斟酒是侍女已经跑到了大殿下面,忙喊到。
“来人,快抓住那个侍女!”
锦衣卫的人就在大殿外面候着,立马冲进来拿住了侍女,慌乱中,另一个身量高大的侍女正往外走,李福立马指着道。
“那儿也有一个,一共两个,快抓住。”
不过十几个回合,一群人很快就将两人押住。
常林抱拳跪地。
“臣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皇帝却始终闭着眼睛,苍老的面孔上做不出一丝反应。
众臣也跟着大喊。
“陛下!陛下!”
然而任凭他们怎么喊,皇帝仍旧没什么反应,昭阳抱着他的肩膀晃了两下,谁料他竟直直地倒了下去。
吓煞在场所有人,齐齐高呼。
“快传御医快传御医!”
昭阳慌乱不已,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朝常林道。
“将人看好了,孤要亲自审问!若是死了,孤砍了你脑袋!”
她声音高昂,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震惊住了。陈御医很快赶来,为皇帝把过脉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扬声道。
“回太子殿下,陛下不太好呀!”
昭阳一把揪起陈御医的衣领,怒问道。
“如何不好,细细说来!”
“陛下本就身子虚,此刻又只中了毒,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
在场的人都息了声,专注地听着陈御医的话。
“陛下怕是,不太好呀!”
昭阳被这话惊得一个趔趄,撞开了案几摔倒在地上。
“酒席散,送父皇回明政殿,着御医照料世子。”
闹哄哄的酒席这才散去。
……
偏殿的宇文莹莹已经写好了信,正焦心地等待着。
左清推门而入,见她正倚窗出神,大步上前合上朱窗。
“这么冷的天,也不替腹中孩子想想。”
宇文莹莹这才回过神来,拿起桌案上的信件递给左清。
“是照着你写的抄的,你看看还成吗?”
左清拿信件细看,不敢大意,整整一刻钟才将信纸装入信封,看也不看宇文莹莹,平静道。
“你待会儿出去定要装作一副痛心疾首,懊悔不已的模样。”
说道此处才抬头看他,眼里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为了左家阖族性命,你必须要演得像一点。”
被他这样的眼神盯着,宇文莹莹心里有些害怕,促狭道。
“我知道的。”
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左清始终还是软了心,将他抱进怀里。
“莹莹,你要知道,我只想跟你过简单,相守的日子,不想旁生枝节。”
宇文莹莹闻言有觉鼻尖酸涩,忍着哭腔道。
“对不起。”
左清在她头顶叹了口气。
“别再说对不起了,太子殿下并未为难你我,左家,不会有事的。”
宇文莹莹心里虽然轻松了不少,但是一想起宣王如何对自己,心底那股苍凉再次蔓延出来。
“我一定会好好爱我的孩子,不让他受一丁点的委屈,也不许旁人欺负他。”
左清也爱怜地抚上她圆润的肚子。
“会的,所有人都会疼爱他的。”
凡是进宫赴宴的大臣与家眷,无一人不知宣王的小女儿,在出宫门的路上哭声震天狼狈不已,挺着个大肚子站都站不稳,若非夫君扶着,早就出了大事。
直至马车远离了宫门,还能听到悲戚的哭声。
只有宇文莹莹自己知道,她在借着这个机会,哭自己的悲哀,哭宣王的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