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宫中各处都悬上花灯,御花园内花影缤纷。昭阳一路行去,千万盏灯次第亮起,宛若火树银花,映得天地如七彩琉璃般般璀璨。
昭阳一身朱红衮龙服,唇红齿白,肤如玉脂,昂首玉立与皇帝一侧,她眉眼含笑,五彩缤纷下灿若繁星。
每年的上元夜,她都在这样高的地方,俯瞰着应天的十万烟火,唯一不同的是,今夜没有徐言,昭阳身后再无温度。
晚风里似有硝烟弥漫,接受百姓朝贺后,昭阳与皇帝踏着一路璀璨灯火回到了爻华殿。殿中数十人快速起身,万岁声震耳欲聋,昭阳坐在皇帝一侧,视线往下扫去,最角落里的宇文滢滢身材丰盈了不少,连带着脸蛋都圆润起来,她似乎感觉到了昭阳的目光,盈盈抬头,正撞上昭阳似笑非笑的眼神,她脸色骤变,慌忙垂下了脑袋。
昭阳会心一笑,收回视线转头往身侧看去。李福朝他点了点头,退身往外走去。
宴会正式开始,歌舞升平,舞者衣诀飘飘,歌者声线悠扬,为宴会增添了几分雅致与欢乐。酒过三巡,昭阳起身敬酒,她缓步下行,与大臣们周旋着,待行至宇文莹莹身旁时,身上已经染了浓烈的酒意。
她和煦地笑着,靠近宇文莹莹,柔声唤她。
“堂妹。”
宇文莹莹身子一个哆嗦,扶着案几慌忙起身,高高隆起的腹部显然限制了她的行动,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下去,幸好她的夫君一把撑住她的后腰,跟着她一同起身,举起酒杯不卑不亢道。
“见过太子殿下。”
昭阳又转头笑看着左清。
“几月没见,没想到你们都有孩子了。”
左清看向宇文莹莹的腹部,深邃的眼眸中显露出一丝慈爱,宇文莹莹的面色也缓和了一些。
昭阳继续没什么语气的说道。
“既如此,就等更要珍惜现在简单安宁的生活,莫要徒惹是非,累及未出世的婴孩。”
此话一出宇文莹莹身子一歪,酒杯迅速跌落在地上,左清面露疑惑地看着他们二人,隐约觉得宇文莹莹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他紧紧抓住宇文莹莹的手,问道。
“怎么了?”
那只小手在他手心里紧紧捏在一起,冰凉透彻,左清伸出手揽过她的肩膀,却发现她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着,他忍不住问。
“到底怎么了?”
宇文莹莹睁着双水盈盈的眼睛看着他,眼泪无声滑落,左清心里一紧,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昭阳笑道。
“堂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大好日子怎么还哭了?”
左清看着昭阳皱眉道。
“殿下可否告诉臣,到底发生了何事?”
昭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没什么,孤给堂妹准备了一份大礼,有点重,你去帮她取一下吧。”
左清不由扬声道。
“什么?现在?”
“立刻!”
昭阳的神色突然严肃了起来,眼里再无一点笑意。
“去吧,孤不会动她的。”
左清身子一滞,想不清楚昭阳为什么会说此话。
“殿下此话何意?”
昭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去看了那份大礼自然就懂得孤的用心良苦了。”
左清还欲再问,身侧的宇文莹莹已经站立不稳,倚着他的身子缓缓下滑。他慌忙扶着宇文莹莹坐下,再抬头时,昭阳已经往上手走去。
他动作轻柔地替夫人擦干净额角的汗珠,细声问道。
“到底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害怕?”
宇文莹莹紧闭着唇不敢出声,左清急得直皱眉。
“你说出来我们夫妇一同解决,你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如何承担得起,万一再惊了胎气。”
宇文莹莹听完一双手紧紧护住肚子,抬起头,委屈的小脸上盛满了泪水。
“是我父王,他,他让我最后帮他一个忙他就原谅我。”
左清心里突突一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来。
“什么忙?”
宇文莹莹再次犹豫了,慢慢垂下了脑袋,左清一把抬起她的下巴,肃眼看着她,一字一顿道。
“告诉我!”
宇文莹莹忍着痛哭一场的冲动,朝他低声道。
“父王让我,带两个女人进宫。”
进宫!!!
左清只觉得心脏六腑都震动不已,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宇文莹莹。
“你同意了?”
宇文莹莹看着他那张逐渐变得震惊与惶恐不安的脸,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会很严重吗?”
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左清此刻的恐惧与无助。
他的夫人,带了人进宫,那人不知是细作还是刺客,不管哪一项,都会给他以及他的家族带了灭顶之灾。他咬紧牙关,下颌处因为过度用力而绷得紧紧的。
“人呢?”
那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含着即将冲破胸腔的怒气,震得宇文莹莹六神无主。她能感受到他的身上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她颤抖着冰凉的双手握住左清的手,却被他大力甩掉。
“回答我!”
此时大殿内都在敬酒打圈,喧闹不已,没人注意到他们。
宇文莹莹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恐惧,泣不成声,颤着声音道。
“我不知道,我进爻华殿前就没看到他们了,我真的不知道。”
左清募得松了手,使劲闭上眼,痛心疾首道。
“是我的错,一意孤行要娶你,害了全族性命。”
宇文莹莹身子猛地一抖,瞬间止了哭声,极度惊恐地看着左清。
“你说什么?害了……全族姓命?”
左清哪里还顾得上她,甩开她的衣袖起身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又猛地顿住,回过头看着宇文莹莹,视线移向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宇文莹莹不明白他眼神所蕴含的意义,一时也不敢开口,立时走来一个侍女,站在左清旁边,平稳道。
“大人放心去吧,我会照看好夫人的。”
左清不再犹豫,转身阔步离开,外面有内侍候着,看到他出来赶紧迎上去,引着他往左侧走。
宇文莹莹看着远去的背影心里焦灼不堪,一下失了分寸,她离开喧闹的人群,走到殿外色花园里扶着肚子坐在树林里小声啜泣着。
有平淡的女声自头顶轻轻传来。
“他救你与水火之中,又爱你如此深,不惜为了你忤逆长辈,换得确实灭顶之灾。”
她猛地抬起头来,寻着声音望去,只见方才那个说要照顾她的侍女,正一脸鄙夷地看着她。
她挣扎着向前挪去,顾不得腹中的孩子与身份有别,拉住侍女垂在膝侧的手。
“只是带两个女人进宫,不会有事的吧?”
侍女名唤阿玉,冷眼看着她,慢慢抽出自己的手,反问道。
“女人?你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两人色真实身份?”
宇文莹莹神情茫然了片刻,仰头问道。
“啊?此话何意?”
阿玉不由皱眉,内心对这个女人愈发鄙夷。
“你就没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同?”
宇文莹莹仍旧茫然地看着他。
“她们是男子!是宣王要安插进来的密探!”
宇文莹莹脑袋里嗡的一声,豁然起身,震惊不已地看着阿玉。
“你说什么?!”
“他们今夜,是来刺杀太子殿下的!”
宇文莹莹身子剧烈地晃动着,她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身子摇摇摆摆,就要滑落下去,阿玉一个快步抱着她坐回石头上。
宇文莹莹倚在她的怀里,不停地重复着。
“不可能,不可能,他说了只是进宫,不会杀人的。”
阿玉简直对她鄙夷至极。
“他好端端地冒着危险让人进宫干吗?”
宇文莹莹茫然地看着阿玉,悲凉无助地朝她摇头。
“我不知,我真的不是,他为何要冒险安插人进宫。”
阿玉嘲讽地笑了笑,道。
“冒什么险?冒险的是你,是左清大人以及左家整个大家族,于他何干!”
宇文莹莹只觉得全身好似被冻结了一般,荒凉刺骨,她双眼瞪得圆圆的,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不,不可能……”
阿玉仍旧是愤愤不平的语气。
“你待会见到左大人就知道了。”
……
阿玉扶着宇文莹莹回到殿中的时候,正巧撞见阿珠走到昭阳身侧,她沉着一张脸在昭阳耳边低语了两句,昭阳立刻变了脸色。但好在昭阳还算沉得住气,握住酒杯思考了一瞬就向阿珠下了命令。阿珠听完转身退下,行至身旁时朝阿玉递了个眼神,阿玉立刻跟了出去。
“怎么了?”
阿玉四处看了看,低声道。
“只抓住了一人。”
阿玉瞪大了双眼。
“一人?”
“……嗯,还有一人恐怕已经隐入了宴会中。”
“那该如何?”
阿玉看了里面宇文莹莹的身影一眼,道。
“殿下说他们知道今夜太子身边护卫森严,必然不敢动她。蔺王次子,会是他们的目标。”
阿玉也随着阿珠的眼神看向宇文莹莹,不由皱眉。
“她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一点小事便慌了神,也不知能否为有用。”
正说话间,昭阳已经从爻华殿走了出来,路过他们时只说了一句话。
“带到偏殿。”
便头也不回地向左侧走去。
阿珠立刻转身跟上去,阿玉转身朝里走,拉起宇文莹莹便往外走。
宇文莹莹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小心翼翼问道。
“怎么了?去何处?”
阿玉不耐烦地回过头,待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时,终究还是放慢了脚步,只是仍旧不愿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