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有云,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
罗平显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刺杀刘备这样的大事,他所用者,全部都是宗族的家生子,这些人要么姓罗,要么家小都在自己手里,绝无可能背叛。
可要想万无一失,就有两个难题摆在他的面前。
一是伏击的地方不好选,时值秋末,树木萧疏,野外很难有藏人的地方。
二是刘备身边多熊罴之士,别的不提,那个如铁塔一般,有倒拖二牛,掷石杀贼之力的许褚之名,他也是听过的。
更何况刘备也是个能打的,在罗平看来,敢称江北剑圣还没有被砍死,其人定是武艺非凡。
三十打六,可能也不是很稳妥,如果不用些特殊手段,定是功败垂成的结果。
思来想去之下,罗平将伏击地点定在了荀氏族地那处密林外的七里外,并让自己派去的死士全都作农人与挑夫打扮,将刀兵与弓箭全都藏在担子里。
为确保万无一失,还让人将所有兵器都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并派雷横安排了几个惯会偷盗的城狐社鼠,借着送酒肉劳军的名义混进西凉军中,偷了三副军用弩箭。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春秋战国,秦汉争霸这上千的战争,弩箭技术已经相对成熟,西汉时期,汉朝军队就曾用弩箭压制过不可一世的匈奴骑兵。
到了东汉,除了可用于攻城与对付骑兵的大型车弩外,已经衍生出了可单兵使用的手弩,以三石弩、六石弩、八石弩等拉力大小依次往升。
其实六石以上,就需要两三人配合才能开弩射箭,不是每个人都能是岳飞这类可开三石硬弓,八石强弩的猛将,这样需要数人合开的弩,基本就失去单兵作战的意义了。
罗平差人窃出来的这三副,就是比较普遍的三石弩了,虽然二百步外破不了甲,可在一百到一百五十步内,杀伤力还是很可观的。
在罗平看来,有了这三副弩箭,加上其余箭术纯熟的死士,刘备断无生还之理。
可他却不明白,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成功。
非是错用雷横这个刘备昔日的兄弟去盗弩,就是没有这件事,他也成不了。
原因无它,只因贾诩已经窥破了他与袁朗的阴谋。
在洛阳之时,贾诩虽然一反常态,在董卓面前积极献言献策,可那是在私下里。
一旦有外人参与,亦或是上朝的时候,贾诩一个字都不会多说,还经常浑水摸鱼,以水土不服为由,三天两头的生病,对跟着董卓上朝的事情是能推就推。
以至于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李儒身上,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想要除掉董卓身边的这个谋主,智囊。
对贾诩这种存在感不强的籍籍无名之辈,人家从来就没有将其当作过一盘菜。
这一路走来,大事小事都是郭汜在做主,贾诩这个宣诏的主使,几乎是一个好好先生,什么都行,什么都可以,也从不与人争辩。
可袁朗不知道的是,当他这个袁家人与县令罗平一前一后借尿遁离席,出去谈事之时,贾诩就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在借着敬酒的功夫询问过县丞与县尉,知道此时刘备就在城里之后,他就猜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
果然,在宴会结束之后,受他请托的县丞差人来报,刘备已经出城,据说是去了荀氏做客,晚上并未回城,且只带了三五随从。
听到这里之后,袁朗与罗平的杀局就已经被他窥破。
贾诩不需要知道两人安排了多少杀手与死士,也不需要知道伏杀的时间与地点。
他只需要公事公办,在天亮城门开启以后,第一时间差身边服侍的老仆跟着差役去给荀氏报信,说让他们准备好接旨,以迎天子诏令。
顺便再卖个人情,让老仆设法提醒刘备,县令要派人伏杀于他。
这样一来,不管袁家人与罗平有什么阴谋诡计,都是无法得逞的。贾诩也打算借着这个顺水人情,上得刘备这艘大船,从董营脱身。
其实就算没有这个事,贾诩也给刘备带足了礼物,那就是这数百西凉铁骑的装备、马匹与吕布身边的骁将张辽。
说来也挺有意思的,这份投名状上原本是没有张辽的,可是自并州铁骑入了董卓麾下之后,张辽、高顺等人一直受李傕、郭汜、华雄等人的排挤与打压,过得十分憋屈。
尤其是在西凉兵开始劫掠洛阳附近的百姓之后,双方的矛盾颇多,张辽就非常看不惯他们的行为,在劝谏吕布没有下文之后,就跑到了董卓面前告状,希望其可以下令约束部下,勿要残害百姓。
结果自然是被斥退,还被董卓判打三十军棍,以儆效尤。
虽然有吕布等将的求情,这顿军棍免了,可贾诩明显能看出张辽自此之后日渐消沉,每日借酒消愁,与那些袍泽之间,似乎也有了间隙。
贾诩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一个可以挖墙角的好机会,就借公干之机,把张辽给拉上了。
可怜董卓还不知道,他的谋士贾诩以豫州流匪遍地需要护卫,以及兵刃相加威胁荀爽、陈纪等人乖乖入朝为官等理由,从军中要到的这几百全副武装,兵甲精良的铁骑,不过是为借花献佛,为新主纳的投名状罢了。
李儒虽然察觉到了贾诩行为有些反常,可他认为有数百西凉铁骑精锐在,还有着朝廷的名头,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当然这事也有偶然性在里面,若非宦官几乎被袁术在那夜的宫廷之乱斩杀殆尽,内廷无人可用,否则这差事贾诩还挺难争取到身上的。
若是太过刻意,李儒定会察觉出不妥,绝不会放任家眷还在西凉金地城的贾诩离开,以免其逃遁。
这也怪不得李儒智迟,自董卓杀了张温,驱逐卢植,大肆捕杀党人之后,就彻底得罪了以袁隗为首的士人集团。
中下层官员,乃至洛阳各个要害部门的干吏全都辞官不干了,大量繁琐的事务与处理不完的公文全都丢在了李儒头上。
贾诩三天两头的请病假,身为董卓心腹与女婿的李儒只能硬着头皮顶上,每天伏首于桌案之上,受困于案牍之劳。
精力不济之下,又怎有功夫去仔细揣摩贾诩此行的不妥之处,又怎得知道,贾诩这厮,是个身在董营心在刘的二五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