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声终于被隔绝在厚重的机舱门之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只余下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刘明浩陷进柔软得过分的真皮座椅里，骨头缝里都透着巡演累积下来的沉重疲惫。
机舱顶灯调成了舒适的暖黄，光线柔和地勾勒出他略显苍白的侧脸轮廓。他抬手，指尖划过冰凉的舷窗玻璃，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只有机翼尖端规律闪烁的红色航行灯，像宇宙深处孤独的脉搏。他解锁手机，屏幕的冷光刺得他微微眯了下眼。手指熟练地滑动，点开那个置顶的聊天框。最新消息是一张照片，几个小时前发来的。
照片像素很高，背景是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峦，在阳光下闪耀着近乎圣洁的光芒。镜头正中央，穿着厚厚羽绒服的刘知珉对着镜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鼻尖和脸颊都冻得红扑扑的，像颗熟透的苹果。
她戴着毛茸茸的白色耳罩，头发上沾着几片细小的雪花，背景里隐约能看到一些滑雪缆车的支架和穿着鲜艳滑雪服的人影。她身后的雪地上，还用树枝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大大的心形图案。照片下面跟着一行字：[欧巴，平昌的雪超——级漂亮！等你来堆雪人！]
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倦意。刘明浩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指腹轻轻摩挲着屏幕上那张灿烂的笑脸。他指尖悬在回复框上，正想敲字。
“明浩！”
一个过分洪亮、带着点黏糊劲的声音猛地在他右耳边炸开，惊得他手指一颤，手机差点脱手。
刘明浩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转过头。道森那张过分英俊、此刻却堆满了夸张笑容的脸，几乎要贴到他肩膀上。道森是EoNIx里年纪最大的成员，舞台上拥有令人窒息的掌控力，私下却总像个精力过剩的大型犬，此刻他正用一种混合了讨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眼神盯着他。
“明浩，听说你要去平昌？”道森那双浅棕色的眼睛亮得惊人，像发现了新大陆，“去找Karina？”
“嗯。”刘明浩言简意赅，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自己腿上，试图隔绝对方过于灼热的视线。一种不太妙的预感悄悄爬上心头。
“哇！太巧了！”道森猛地一拍大腿，身体又往这边凑近了几分，几乎要把刘明浩挤进座椅角落，“平昌！那可是我的梦想啊！滑雪圣地！你知道吗，我一直、一直、一直想去那里滑雪！做梦都想！”他连用了三个“一直”，语气浮夸得让刘明浩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所以？”刘明浩挑眉，语气带着一丝戒备的凉意。
“所以——”道森拖长了调子，脸上绽开一个堪称“谄媚”的笑容，双手合十，像拜佛一样对着刘明浩晃了晃，“带上我呗，明浩？我保证不添乱！真的！我就是去圆个梦，滑个雪！你看，我装备都带齐了！”他手忙脚乱地拉开自己座位旁边那个巨大得离谱的登山包拉链，里面果然塞满了滑雪服、头盔、雪镜等专业装备，鼓鼓囊囊的。
刘明浩的目光扫过那堆装备，最后定格在道森写满“期待”的脸上，眉头拧得更紧了。这家伙，什么时候对滑雪狂热到这种地步了？行程表排得那么满，他居然还有心思研究这个？而且，他是去给刘知珉惊喜，不是去搞团建的。带个拖油瓶算什么？
“不行。”刘明浩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留丝毫余地。他重新拿起手机，准备继续被打断的对话。
“明浩——别这样嘛！”道森立刻化身牛皮糖，半个身子都快从座椅上探过来了，声音里充满了“被遗弃小狗”的委屈，“你看，飞机都要落地了，你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首尔吗？多可怜啊！我保证，到了地方我就消失！绝对、绝对不会打扰你和知珉的二人世界！我发誓！”他竖起三根手指，表情严肃得有些滑稽。
“道森，”刘明浩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队长特有的不容置疑，“我说了，不……”
话音未落，飞机机身猛地一个下沉，随即是剧烈的颠簸。机舱内的灯光闪烁了一下，广播里传来机长冷静但略显急促的声音，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遭遇不稳定气流。
道森被颠得“嗷”一声，手忙脚乱地抓住刘明浩座椅的扶手才稳住身体。就在这混乱的瞬间，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攥着刘明浩的胳膊不放，嘴里还在嚷嚷：“明浩！你看！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气流都阻止不了我想去滑雪的决心！带上我嘛！求你了！就这一次！我帮你拎包！给你挡记者！什么都行！”
刘明浩被他晃得头晕，再加上持续的颠簸，本就疲惫的神经绷到了极限。他看着道森那张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傻气的脸，听着他喋喋不休、毫无逻辑却又异常执着的哀求，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跟这小子讲道理，尤其是在他“上头”的时候，简直比开十场演唱会还累。
“……闭嘴。”刘明浩抬手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里充满了被强行拖下水的疲惫和认命，“再吵一句，我就把你从舷窗扔出去。”
道森瞬间噤声，但那双眼睛里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巨大狂喜，亮得吓人。他立刻坐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像个小学生，只差没在脑门上贴个“我很乖”的标签。
刘明浩懒得再看他，重新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私人飞机引擎平稳的轰鸣重新成为背景音，但心底那份隐秘的、属于他和刘知珉的期待感，却像是被强行掺入了一勺黏糊糊的糖浆，变得不再纯粹，还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被大型犬类盯上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