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傅启勋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病房门口。
“我知道了,妈!”
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秦盈跌坐在陪护椅上。
窗外暮色渐浓,将傅寒洲的轮廓染成青灰色。
她撑着床边,大口喘着气,刚刚强撑的镇定此刻已消失殆尽。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仪器上的绿光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她却觉得隔了道无法跨越的深渊——那些即将破土而出的秘密,正裹挟着鲜血与真相,在寂静中轰然作响。
魏卓澜那看似随意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向她最隐秘的伤口。
他觉察到不对劲,是不是更大的危机还在后边等着她。
一天滴水未进,她却感觉不到饿。
她机械地擦去傅寒洲额角的冷汗,指尖触到他苍白的皮肤时,忽然想起魏卓澜临走前似笑非笑的眼神。
消毒水的气味里,傅启勋的警告、徐锦书的关怀、傅寒婷崇拜的目光,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里乱撞。
她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一天之内接连经历爆炸案与生死手术,此刻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小成的声音传来:
“嫂子?”
“进来吧。”
秦盈扭头冲着门口应了一声。
小成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一个烟火熏染过的书包,神情有些局促:
“嫂子,你的书包落在车上了。我想着今天没去学校,估计用得上,就给送来了。”
他将书包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目光看向病床,语气带着担忧:
“傅团长他……情况怎么样了?”
秦盈看着熟悉的书包,心中一暖,轻声道:
“手术很成功,还没有醒过来。”
“那就好,那就好。”
小成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今天真是惊险,我……我没保护好你,让你遇到爆炸案……”
“这不怪你。”
秦盈打断他。
“突发状况,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也幸好有你在,我才能没事。”
小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又压低声音道:
“军区已经封锁城西展开排查,每个路口都设了岗哨。
总部的人过来支援后,追出去三公里……”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可惜让那家伙跑了。”
跑了?
秦盈给傅寒洲擦汗的动作顿了顿,面上没看出什么异常。
秦庆华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接应他的人都有三个。
“你别自责。”
她直起身,将毛巾叠整齐放在水盆里,声音平静得反常。
“他是我哥。”
见小成猛地抬头,她望着傅寒洲输液管里缓缓滴落的药水,声音依旧淡淡:
“他觉得他父母被抓是我害的。”
小成张了张嘴,最终只憋出一句:
“您受苦了。”
他抹了把脸,军装袖口露出新鲜的擦伤。
“您放心,部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我已经申请加入专案组,就是挖地三尺……”
“现在最重要的是傅团长。”
秦盈打断他,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
“你也去处理下伤口。”
小成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挺直腰板敬礼:
“嫂子,你也别太累了,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叫我,我就在外面守着。”
“辛苦你了,小成。”
秦盈感激地笑了笑。
他转身时解放鞋踏在地面发出厚重的声响,轻轻带上了门。
秦庆华这次一定是跑不了的,现在他不死也要死,自作孽不可活,已经不需要她操心了。
小成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秦盈望着桌上的书包,想到里面藏着的秘密,心中一阵慌乱。
她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到窗边。
漆黑的夜色漫过医院的红砖墙,将梧桐枝桠染成墨色剪影。
摸着书包里那本硬壳日记本,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进心脏——该从何说起呢?
说自己是从另一个时空穿来的陌生人?说那些超越这个时代的医学知识?
还是说,小提琴是她从小就会的技能,所以手到擒来,不是这里任何人的水平可以达到的?
喉咙泛起阵阵苦涩,她缓缓在床旁的陪护椅上坐下。
目光落在傅寒洲满是擦伤的脸上。那些交错的血痕如荆棘般攀附在他苍白的皮肤上。
满身的伤痕无声地诉说着当时的惨烈,提醒着她奔赴战场时的决绝。
“傻瓜……”
她喃喃低语,指尖悬在他受伤的脸颊上方,最终无力地垂落。
手术室里惊心动魄的八个小时,她何尝不是在用命赌?
赌他能活着,赌他们还有机会摊开所有的秘密。
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她挣扎着将头靠在床边,恍惚间又听见爆炸的轰鸣、手术器械的碰撞声。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双温暖的手抚上她的发顶,带着熟悉的烟草气息。
傅寒洲醒来时,监护仪的绿光正映着秦盈蜷缩的侧脸。
她睫毛上还沾着干涸的泪痕,右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胸口泛起阵阵钝痛,不知是伤口作祟,还是心疼蔓延。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腹轻轻擦过她眼下的青黑,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在灯下埋头看书的身影、摆摊时对着顾客热情洋溢的笑脸、还有情至深处娇羞迷人的模样,都化作此刻不顾一切的守候。
“秦盈……”
他低哑的声音惊醒了她。
秦盈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泪水瞬间决堤,她扑过去却又不敢触碰他的伤口,只能攥着被角哽咽:
“傅寒洲,你吓死我了……”
傅寒洲看着她凌乱的发丝和泛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
“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不敢死!”
他哑着嗓子调侃,目光却温柔地能滴出水来。
听着他的调侃,秦盈的眼泪依旧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你还说,知道这次有多悬吗?”
如果不是她知道有这样的办法,傅寒洲一定无力回天。
看她哭的止不住,傅寒洲用没输液的手替她擦去眼泪,指腹擦过她冰凉的耳垂时微微一顿:
“我错了,任由你责罚。”
“你就赌我会守着具尸体愧疚一辈子?”
“我赌你……心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