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脚步,凝望着那时而翻动的帘子,脑中想起坍塌在石块下,他拼尽全力护着她时的场景,最终迟疑了,转身离去时——
“元帅,我家王爷有请。”
冷漠的声音惊得她一惊。
她缓缓转身,玄色大氅扫过积雪,那双带着三分幽深的凤眸此刻冷若寒霜,眉峰挑起时,额间玄色护额的鹰隼图腾随着动作微微颤动。
顾寒猛地低下头,冷汗悠然而起,方才的不满卡在喉咙里,这一眼让他再也不敢放肆。
曾经轻视的男狐狸精,此刻只让他满心恐惧,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掀开帘子,暖意裹挟着药香扑面而来。
萧阙倚在锦榻上,缠着绷带的右臂垂在身侧,苍白的面容上却挂着柔和的笑意,“你终于来了!”
礼锦澜站在他榻前,垂眸执起萧阙的手腕,指尖搭在脉搏上,感受到他刻意加快的心跳,余光瞥见那染着薄红的耳垂,不动声色将三指覆在寸口。
“外伤愈合得不错。”
她收回手,却被突然拽住手指。
萧阙挣扎着撑起身,缠着绷带的手臂依旧无法动弹,
“我信你,但我的心病了……”
礼槿澜巧力挣脱,走在一旁桌案前坐下,“想必你的属下还没有告诉你,所以你还有心思想这些不着调的东西!”
萧阙顿时脸色沉下,望着营帐外,寒声道,“你进来!”
顾寒推开帘子的手抖了抖,将头垂得比刚刚更低了些,“王爷唤属下何事?”
“京都出了何事?”
顾寒霎时沉寂无声,脸色犹如雷击,“噗通”一声跪地,“属下昨夜收到京都急件…”
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一封染血的书信,双眼骤然猩红,颤抖着手双手高高奉上,“太子殿下——”
“萧渊某朝篡位…血洗东宫…青鹰门全数覆灭…”
“皇后娘娘…身中剧毒,下落不明…”
礼槿澜手指微动,余光里,萧阙的神色未有半分波动,但那双幽黑的眸中却燃起了熊熊怒火。
萧阙猛地抬头看向她,那眼底跳动的火光,似要将周遭的一切灼烧殆尽。
他喉结滚动,干哑的嗓子道,“你一早就知道了!”
此时,那苍白的脸颊上神色不明,垂眸盯着垂下的右手,唇角泛起苦涩。
“我的人损失七成,我尽力了!我不是神!”
营帐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炭火的爆裂声。
萧阙素来沉着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他喃喃念着。
“母后…皇兄…”
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压抑在胸腔里的呜咽,脊背弓成脆弱的弧度,仿佛失去灵魂的木偶。
礼槿澜站起身,长叹一口气,她不会安慰人,也许让他安静一会儿更好。
“别走……”
礼槿澜脚步顿住,脸色浮现出犹豫,“你想要皇位,我可以助你,你想要复仇,我也可以助你,唯独…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萧阙抬手将桌案上的药碗掀飞,瓷碗碎裂的瓷片在地上飞溅,喉间发出怒吼,额角青筋暴起。
她忽然笑了,“我不喜皇权,不喜数不清的算计,我不过想做个能在春日摘花,秋日酿酒的寻常人。”
见他泛红的眼眶,礼槿澜别过脸,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
“我可以替你夺下江山,但这天下只能你去守,谁也困不住我!”
“你考虑好了,告诉我!”
萧阙望着那决然的背影,喉咙发紧,“我什么都不要了…不复仇…不要权势…陪你春日摘花,秋日酿酒…可好!”
礼槿澜身形一震,再也绷不住。
她知晓永远不可能,那道圣旨已经注定了两人的结局。
原本有些松动的心若是再停留,只怕会沉入这柔情里。
转身,脚步有些虚浮,踉跄着逃离。
他伸手想要抓住那抹消失在风雪中的身影,却只攥住一把空。
“为什么……”
他能感受到那颗松动的心,近些日子她没来,就足以证明。
但此刻才惊觉彼此之间横亘着难以跨越的鸿沟,满心的深情与期待轰然坍塌,只剩下无尽的悲痛。
如同着厚厚的积雪,将他彻底淹没。
顾寒抬起头,望着那黯然神伤的身影,有复杂的情愫在眼底蔓延,“属下尊重王爷的选择!”
转瞬抬起头,眼神坚定,带着赴死的决心。
“但属下会替姑母和兄长复仇!”
………
转瞬,十五日过去。
黑水城残垣上,积雪压得雉堞摇摇欲坠。
礼槿澜伫立在残破的城墙上,凝望着天际蜿蜒如灰蛇的援军,幽黑的眼眸里泛着冷意。
萧阙的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风雪卷着碎雪刮在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的盯着那道玄色的身影。
“岭南王三万铁骑,七万山林兵,其中沿路征集,加上朝廷派遣的五万,总计二十万,三日后便能抵达。”
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风雪撕成碎片。
“萧阙,你还剩下三日!”
萧阙凝眸看她,睫毛上凝着细小的冰晶,无数日日夜夜煎熬的思念,此刻都化作了喉头的苦涩。
他突然提高声调,声音低沉而冷漠。
“你明知我想要什么!”
忽而转身,语气带着决绝。
“那二十万大军,我自有办法收服,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还是那句,只要我活着,你别想做那自由的风。”
这决绝的声音,让她濒临崩溃。
若是往昔,她定能快刀斩乱麻,而此时却犹如烈火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