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渊慢悠悠起身,玄色靴底碾过满地血痂,在群臣屏息中,剑尖挑起王青山下巴,冰冷而冷漠的嗓音响起。
“即日起,凡替逆党求情者——”
他忽然松手,王青山踉跄着后退两步,听见萧渊凉薄的尾音,“剜眼,断舌,充作太庙祭牲。”
“还请王大人谨记!”
阶下此起彼伏的闷哼里。
有人看见御案上摆着厚厚的边关急报被镇纸压着。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雁门关。
营帐外狂风卷着暴雪扑打帐帘。
礼槿澜望着越发稀少的急件,知晓京都终是沦陷了。
想起近前接到的那份明黄诏书,岭南王为征西元帅,边关兵符限三日内交割,违者“斩立决”。
“萧渊怕不知兵符在何人手中吧!不然圣旨上该有名有姓了!”
她拦截边关信件,这就是其一,只要关于她的信息,都一应拦截更改,只说是礼家暂代元帅符印。
沈宴七恭敬的站在一侧,“主子,少掌门近两日会到,你安心休息两日吧!”
她垂眸伤神,
三哥近些日子守在她床榻前,无法叫醒陷入梦魔中的她。
所幸梦中那黑龙并未再强行束缚她,被惊醒后,再也不敢深睡,躺在床榻上只是浅睡,导致身体愈况不好。
军中缺医少药,大雪封山,边关成了绝地。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事情脱离把控,陷入深深的无力。
礼槿澜撑起手揉着眉心,帐帘掀开时,一抹玄黑身影撞进营帐———
沈宴七悄悄退出营帐,恭候在营帐外不远处。
远处的临时了望塔传来梆子声,本该燃起的烽火台却漆黑如死。
唯有漫天大雪落啊落。
将乱石嶙峋的黑水城渐渐掩埋。
营帐中。
三七满脸青碴,一双眼睛通红,满身疲惫,噗通一声跪地,“主子,属下没用,没有守住京都。”
“嗯,那就跪着回话吧!”
“现在什么情况!”
“属下刚收到您的急件,连夜与王大人商议,让他按照您的吩咐行事。
他连夜入宫,让裘老唤醒了皇帝,写下诏书。
属下进宫,把玉玺还有圣旨带出,当夜率领剩余弟子退出京都,只剩下零一等坚守要职按兵不动。”
说着,从胸前取下包裹,双手奉上。
“起来吧!”
三七看着主子消瘦的脸颊,眼眶蓄满水光,心中愧疚难安。
“是属下无用,辜负了主子的信任。”
“嗯!”
等了片刻,只得起身。
将包裹里重要的圣旨和玉玺取出,放在她面前,将剩余的放在案尾。
礼槿澜展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临御天下数十载,夙兴夜寐,未尝敢懈。
今大限将至,思社稷之重,惟贤是举。
九皇子萧阙,仁孝纯笃,智勇兼备,观其治郡邑、理庶务,皆以民瘼为念,深得臣民之心。
且谙熟兵略,此于西北御敌,挽狂澜于既倒,显栋梁之器。
朕本欲昭告天下,立其为储。
然三皇子萧渊,包藏祸心,残害太子,结党营私,暗图皇位。
今朕卧榻难起,屡遭其害,故秘书此诏,以明本心。
朕崩后,望宗室勋贵、文武百官,奉九皇子萧阙即皇帝位,承继大统。
若有逆诏犯上者,天下共击之!
钦此。
礼槿澜看完,卷起圣旨,神色淡漠,“没有尝试着救一救那个家伙吗?”
三七短暂愣神,垂眸掩住眼底的不安,“救了,折损皇宫七成暗线,青鹰门估计全灭了!”
礼槿澜蹙眉,抬起头盯着三七,“萧渊不该有此手笔,出了何故?”
“淮王用了热武器,属下当夜在皇宫,亲眼目睹,初步估算不止五百。”
礼槿澜眉心突突直跳,瞬间笑了。
“也是,都能有半成品了,他定能有办法再造!”
“朝中大臣如何?”
“损失三成,是王大人推出去挡刀的!”
“他倒是狠辣了不少!”
“京都除了紧急要事,吩咐下去,按兵不动,待把边关处理了,再回去收拾!”
“你退下去休息吧!”
“属下带了五万人,路上行军缓慢,大约清晨到,属下先行一步前来汇报一声。”
“嗯!”
三七立在桌案下方,喉头滚了滚,深深的望了眼礼槿澜,终是敛眸行礼,缓缓退出营帐。
沈宴七对着三七垂首行礼,待人消失后才抬起头,走进营帐。
礼槿澜幽深的眸子看向案尾,那散开的包裹中是她留在京都重要的物什,其中一枚龙鳞玉躺在最底层。
指尖拂过,传来几分温热,繁复的璇玑文篆刻成一条腾跃的金龙,翔翔如生。
捏着龙鳞玉的手指不觉收紧,指节泛出青白。
半月前,听说那家伙醒过来了。
“瑞王如何?”
沈宴七即刻俯身行礼,“主子送去的药用完后就醒来了,身上的伤也在恢复,想必再过半月就可下地。”
她望着营帐外沉沉夜幕,想起一日都未见三哥回来,
“我三哥去秋平谷了吗?”
指尖摩挲着玉佩,眼神飘忽不定。
“三公子一早就去秋平谷,说您身体也好些了,今夜就不来了!”
“知道了,退下去吧!”
三万大军在撤离时,伤残士兵较多,三哥往常傍晚前赶回,可今夜风雪渐急,想来是不会回来了。
萧阙伤势严重不宜搬动,索性等他养好伤再大举前往土峡关。
………
捏着玉佩躺在床榻上,借着烛光,稀碎的金斑在玉纹间明明灭灭,终于抵不住倦意阖上眼。
次日破晓时分。
她缓缓睁开眼,手指无意识摸到玉佩,温热的触感令她怔愣。
玉佩管用了!
远处若隐若现的马蹄声似闷雷,不一会儿,营帐外就传来了安营扎寨的命令。
礼槿澜掀开厚重的帘幔,寒风裹挟着雪粒子扑面而来。
抬眼望去,数十顶营帐如墨色浪潮漫过荒原,猎猎旌旗在风中翻涌。
炊烟自营地各处升起,与天边残云交织。
铠甲在晨光下泛着冷芒,士兵们或搬运粮草,或擦拭兵器,忙碌却井然有序,整个营地透着股肃杀又坚韧的气息。
三七候在营帐外,“主子!”
“先休整,我们有场硬仗要打。”
“公子要去哪里!”
礼槿澜踩着积雪向着对岸半坡走,靴底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
“你先去休息,然后与沈宴七多了解边关战况再来。”
三七跟了段路,望着公子有些清瘦的背影,掩住眼底翻涌的不安,
“属下知道了!”
正对面那顶瑞兽暗纹的营帐,门帘被风掀起一角,透出昏黄的烛光,仿佛能见着里面人影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