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夜幕如墨。
远方隐约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那不是救兵,是逆贼派来接管兵权的岭南王所率领的援兵,马蹄踏碎的,不止是边关的积雪,还有边关将士的希望。
此时,李万山做了伪装,赶到萧阙营帐前,两人一番密谈后,三万轻骑悄然调转方向,向着黑水峡谷两岸疾驰而去。
礼槿澜隐匿在城头,见着那消失的轻骑,摇了摇头。
三七悄无声息的上前,望着消失的三万轻骑,“主子,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好,定能万无一失。”
礼槿澜微微仰头,伸手接着犹如棉絮的雪花,“辛苦了!”
听着越来越远的马蹄声,垂眸看向对岸的山头,那里隐约有两道人影,两人隔空对望,相对无言。
她知晓李万山是萧阙的人,但看此情况,李万山比她预料的还早要归顺萧阙,甚至,是还未出征之时。
“也好……”
对着狂风呼啸的风雪低语,转身漫步在大雪中。
寒风卷着雪粒扑进营帐。
礼槿澜刚踏入营帐,见到父亲与三哥在火盆边烤火。
礼云笙起身抓住她手臂,布满茧子的手颤抖着抚过她额心,“我可怜的儿子,定是吓坏了吧!”
礼槿澜清了清嗓子,礼云笙放开了她,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火堆旁坐下。
三七见状,利落的退出营帐。
“父亲,先说正事吧!我调集黑甲卫两万给你,带上你剩余的中军持着元帅印前往土峡关镇守。”
礼云笙蹙眉陷入沉思,火盆将他眼底的血丝染的猩红,良久才开口,“可是出事了!”
“只怕收服援军会困难些,土峡关无人镇守,始终不太妥当。”
礼槿逸想到来时,一路上细密的蹄铁印,脸色骤然惨白。
“你是说,那人从土峡关私调了军马?他竟敢如此置军中将士不顾。”
礼槿澜凝视着跳动的火苗,火光照得她眼瞳幽深如古井。“若换做是您,困兽之斗该当如何?釜底抽薪也是迫于无奈之举。”
礼云笙的拳头重重砸在桌案上,震得堆积的公文簌簌下落。
“哼!你倒是替他开脱!”
她并未有太多情绪,声音平淡得如一汪死水。
“父亲,京都变天了!”
两人顿时愣住,都心领神会这是何意。
“想必,淮王已经登基,京中如今大换血,只怕等着我们的也是绝路,我的人带回了圣旨,玉玺。”
礼云笙眼皮子直跳,张了张嘴,目光看向营帐对面,“他?”
“是!”
“所以,我们只有一条路,淮王容不下礼家的,只怕岭南王不是来踏平西戎,而是绞杀——瑞王和礼家!”
礼云笙握紧拳头,抬眸望着满脸疲惫的礼槿澜,“可我离开,不太放心你一人。”
“三万黑甲卫,不是三千,父亲没见过我的三千黑甲卫吗?”
礼槿逸站起身,看了眼掀起的皮帘,眸光无意落在对面营帐。
无声的叹息一声。
近来看着四弟偶尔失神,想必那人的拼死相救终是让四弟不同了。
若是那人登顶,四弟又该如何!
一时间,眼中出现不忍,想到四弟一路走来的不易,化作深深的叹息。
“父亲,走吧!”
父子俩无声的站起身,身上凝结着沉重。
掀开帘子时,礼云笙回过头看着她,眼中饱含无言的心痛。
“澜儿还有我们。”
她苦笑着点了点头。
营帐外窸窸窣窣的铁甲声渐渐远去,帘子再次掀开时,三七迈入营帐,单膝跪地,喉间似卡着碎冰。
“公子,属…下…有事禀报。”
“何事!”
礼槿澜头也未抬,收整好公文,准备就寝。
无意抬眸,三七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思虑京都还有何事能值得汇报。
三七抬眸,神色凝重,
“您的替身…被冠上谋逆之罪入狱…但…有两人劫狱,当夜没了…”
两人?
礼槿澜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刺入皮肉传来疼痛。
零一还在京都,不可能不知晓那替身不是他,那就是不清楚那是她替身的人。
还有何人会冒死前去营救!
一瞬间,心中传来不安!
三七沉痛,哽咽声伴随着哭声。“是…灵雀…锦雉二人!”
礼槿澜眼眶瞬间泛红,不断深呼吸,安慰自己不能失控……
“何时的事情?”
“按照信件时间,估摸着已经十日左右了!”
她转过身,掩住眼尾的湿意,嗓音不觉低沉了几分。
“替身如何了?”
三七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收到替身的信件时直接按下,替身本就是做好赴死准备,但第二封信关于那两小厮,不得不汇报。
“替身…当夜从地牢秘密送往淮王府,过了几日送去了…送去了…楚风阁…我们的人不敢暴露,此时淮王重点关注镇国公府,盯着营救替身的人,所以……”
礼槿澜眼眸阖上,掩住眼底的怒气,颤抖着抬起头,示意他退下。
三七站在原地言语未尽,并未动弹,声音越来越低,
“齐墨老先生不知那是您的替身,带着书院学子去救“您”,被淮王下令当街虐杀一众学子,齐老先生回去后一病不起,估摸着也不行了!”
营帐中陷入死寂。
良久。
礼槿澜沉默着,缓缓踱步走到床榻前,那倒映在烛光下的身体颤抖不止,挥了挥手,“嗯,知道了!”
“为什么要回京都呢……”
“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我都没有唤过你一声先生…”
“为什么………”
她捂着被子,始终捂不暖发冷的心。
……
翌日清晨。
黑水峡谷被浓稠的夜色裹挟,唯有积雪映着微光。
杨震云率领二十万大军如黑色潮水,踏着积雪缓缓涌入谷口,甲胄碰撞声在谷中回荡。
忽然,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寂静。
杨震云猛地勒住战马,瞳孔骤缩————
峡谷出口最上方,萧阙身披玄色锦袍。
身后麒麟兽旗在火把明灭间猎猎作响。
旗面绣着的“萧”字在夜色中泛着冷金光泽。
亲兵们手持长戟,如铁铸般肃立在两侧,将谷口封得严严实实。
杨震云手按剑柄,面上却挂着冷笑:“王爷设下此阵仗,不知是何用意?”
他的声音在峡谷间回荡,惊起一阵雪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