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山石落下时,父亲为了护住他,被一块巨石砸中,如今昏迷不醒 ,只剩下他没日没夜的在石块翻找弟弟。
还好,都活着,一定会好的!
………
北面山坡上,已经搭起几顶简易的营帐。
礼槿逸背着礼槿澜放在简易床榻上,将她衣衫扒得差不多,耳边没来由想起弟弟昏迷前的嘱咐。
迟疑间,已经只剩下胸前纱布。
他带着疑惑,盯着弟弟的胸膛,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这不是胸肌该有的弧度。
猛地似想起什么,他瞪大眼,将锦被立即拉上,连头一起盖住。
转过身,一双眼中全是暗芒,扫视两名大夫。
见两人正低头忙碌着磨药,并没有关注他的方向。
松了口气。
声音冰冷淡薄,尾音还带着颤音。
“你们出去吧!有事我叫你们!”
两人齐齐抬头,一脸茫然。
“出去!”
礼槿逸慌乱的给“弟弟”伤口处理了。
连打好的热水都未用上,直接换上了衣衫,接连穿了好几层,生怕刚刚看见的是噩梦。
弟弟不是弟弟!
在震惊中魂不守舍,时而神神叨叨,时而警惕的盯着营帐来往的人。
……
指尖微动,眼睑颤了颤。
她终于在第四天晨光里睁开眼。
帐中药香混着腥气息钻入鼻端,营帐中药香浓郁,带着丝丝血腥气让她有些反胃。
帐外传来礼槿逸的训斥声。
“你这该死的近卫…还让她一人在营帐中……”
沈宴七跪在营帐外四日,滴水未沾此时还剩一口气。
他当时带着事关重要密件,交给他人不放心,准备亲自送去最近的州郡,让暗线快马加鞭送回京都,哪成想离开就出事。
“属下该死……”
“你就是该死,我四弟不喜下人亲近就罢了,你们这些近卫也敢擅离职守,让我四弟一人在营中,要是我四弟醒不来,你们全给我去死!”
她听见三哥咆哮的声音,听着那微弱的回应,好像是沈宴七,还好,这家伙没死,定是当日给京都的密信太过重要,亲自送出去了。
她张口喊了半天,连气息声音都没有,抬起头瞬间,
“吱————”
耳膜内似被音爆贯穿,令她头疼欲裂。
摸着头上缠绕的纱布,想到估计当时被震晕了,连头上被砸了也没反应。
“三哥……”
礼槿逸听见营帐内有东西落地,急忙掀开帘子跑进,“四弟,你终于醒了!”
“沈宴七在外面吗?”
“这些该死的属下就该杀了,他们目中无人,不将主子放在眼里。”
她抬眸凝望着三哥,喉间溢出低低的呻吟,苍白的指尖无意识的攥紧他衣袖,“哥,我好痛,头好晕,好想吐。”
礼槿逸垂眸,注意到她苍白的脸颊,墨发披散,外衫松松散散,倒显出几分女子纤弱之态,苍白的唇瓣开合间,声音也娇柔了些。
他抓着那只手,替她理了理额间发丝,触及到那头上的纱布,眼眶中就止不住滚泪,嗓音发哑,“都怪三哥粗心,没有好好关心过你……”
“父亲呢?”
他缓口气,“父亲在郊外养伤,已经醒来,只是…不易挪动,士兵会每日汇报,你这里要严重些,也不能离人……”
他说得极其隐晦,并未说下去。
“其他人…如何了…”
礼槿逸心思缜密,落在四弟那闪躲的眼眸上,没来由生气,偏偏不按她意思回,而是正经的说起军中情报。
“撤退的士兵伤亡惨重,只余下一成可上战场,土峡关七日前发生战役,还好守住了城池,敌军伤亡惨重,我军…也差不多…两军估计会短暂休整。”
“我小看赫图了,小小年纪诡计多端,是我失察了!”
闭着眼,脑中浮现那人滚落的泪珠,“是他发现了异常让你们撤退的?”
礼槿逸蹙眉,答非所问,“他知晓你身份?”
“嗯!”
“哼,命真大,怎么就能还活着。”
他愤愤不满,虽然瑞王救了弟弟,但还是难掩嫌弃。
“父亲也知道了?”
“嗯!”
“还有其他人知晓吗?”
她闭着眼,沉默着,声音有些低沉,“曾经有,但他们都走了!”
“……”
气氛有些沉闷,终是叹息声打破沉寂。
“他至今昏迷未醒,看他营帐进进出出的大夫,好像不太行了!”
礼槿澜手指无意识蜷曲,心中难安,“我身上的东西在何处?”
礼槿逸从桌案旁拿出一个锦帛,扶她坐起,将里面的东西拿给她看。
“这瓶药给他送去吧,这本也是他的,其余的膏药全给他,想必路被截断,物资很难送来,药物更是紧缺。”
礼槿逸捏着几瓶药膏,那模样很是不愿意,“你不会动……”
“三哥,我从小就有分寸,还请三哥将知晓之事忘了,若是忘不掉,我有药物可以让你忘了。”
礼槿逸捏着锦帛,指节咯吱咯吱作响,怒气冲冲的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模样,不愧是父子,和她那糙汉父亲表情都如出一辙。
她扭头,借着掀开的帘子,见着摇摇欲坠的身影,
“沈宴七,三日之内必须恢复到最佳状态,若是要死不活的在我身前,军法处置。”
沈宴七满含热泪,嗫唇抖动片刻,“是!”
两军陷入了短暂的休战。
转瞬间已近岁末。
鹅毛大雪如碎琼乱玉,层层叠叠压向边关。
乱石凝着冰棱,戍旗在风雪中蜷成冻铁,连夯土都被碾成苍白的齑粉。
极目望去,胡杨林只剩枯枝戳破雪幕,烽燧台化作素白的馒头。
唯有巡哨甲胄上的铜铃,在风里晃出细碎的清响。
天地间一派寂寥荒寒。
……
景和八十一年,大寒夜。
萧渊登基,血洗东宫,太子与皇后当夜殁了。
太极殿檐角的宫灯在狂风里晃出血色光影。
萧渊的龙袍拖过浸满蜡油的金砖,玄色衣摆扫过御案时,案上“太子谋逆”的罪诏被带得掀起一角。
朱砂御笔勾出的“斩”字洇着未干的血渍。
像极了三日前东宫那场大火——
他亲手将太子锁在燃着硫磺的寝殿里,听着那人拍门惨叫时,掌心还攥着毒杀皇后的酒盏。
而那该死的老东西居然醒来,说他是逆贼,好一个逆贼!
“陛下,王大人率百官候在殿外。”
宦官尖细的嗓音刺破死寂。
萧渊转身冷笑。
腰间的剑穗扫过鎏金兽首香薰,撞出清越声响。
镜中倒映的青年眼底凝着霜,指腹摩挲着龙椅边沿,“王青山——倒是有眼力!”
殿门轰然洞开,风雪卷着寒气的窸窣声涌来。
为首的王青山刚要开口“恭贺新皇”,却见御座上的人忽然笑了,指尖叩着御案道:“听闻王大人昨日替太子收了尸?”
“回禀陛下,微臣只想替陛下分忧!”
“哼——你倒是墙头草,也对,中立多年,一贯以尽忠天子为名!”
王青山脸上毫无一丝波动,眼中全是赤胆忠诚。
“陛下自是真龙天子,也会忠于天子。”
掩去眼底的他意,满脸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