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臂上青黑色的纹样依稀能辨认出是个纯字。
那是荣庆的小字。
荣庆死死攥着男人的袖口,生怕他下一刻又消失不见,太过心急,她甚至忘记了压着自己的嗓音,“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白默衍身形一颤,慌忙甩开她的手,朝着大堂跑去,瞧着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白——”荣庆踉跄几步,想要开口唤他,可醉仙楼人多眼杂,不可暴露身份,只能抬脚追去。
可醉仙楼进进出出的人多到数不清,荣庆才回大堂,男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一时失力跌坐在地,脸上即便有厚厚的脂粉堆着,也不难看出她的脸色极差。
荣庆低头喃喃着,泪无声落下,“为什么如此对我……”
她迟迟不回,苏橙不得不下楼来寻,一眼便瞧见了瘫坐在楼梯旁的荣庆,急忙迎了上去,“公……小姐,出什么事了?”
“苏橙……”瞧见她,荣庆好似见到了救星,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小声道,“默衍活着,白默衍还活着。”
苏橙顿了顿,察觉到她濒临崩溃的情绪,朝着她身后手足无措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将小姐给扶回去。”
“是。”丫鬟立马上前,与苏橙合力,将荣庆扶回房中。
等到三人的身影隐入楼梯拐角,藏在远处的男人才缓缓现身,近乎痴恋的眼神望向二楼,千言万语都堵在心口,吐露不出。
“小白,衣服还没洗完呢,你就敢跑出来偷懒?”
听见掌柜的话,白默衍安静转身,又变回了醉仙楼里的小杂役。
三人才回雅间,章玥眉就变了脸色,立马起身迎过来,蹙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橙将身侧的人扶到椅子前坐下,叹了口气,“我下楼时,就见公主跌坐在地上,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白默衍没有死。”
“什么?”章玥眉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白默衍没死?这……这怎么可能呢?”
“公主是不是看错了?”苏橙半信半疑的开口,放低了声音,“若白默衍还活着,那他是怎么逃回京城的?公主有一小队人马护送,历尽千难万险才回到故土,白默衍可是真真切切的落在了西北人手里……”
“苏橙说得没错。”章玥眉缓缓点头,十分认同她的话,“荣庆,你当初不是说亲眼瞧见白默衍死了么?”
“是……”荣庆睁开朦胧的泪眼,豆大的泪珠一滴滴砸落,“当年,他欲带我出逃,被索蒙一箭射中心口,坠下马去,我想和他一起死,可他偏偏吼着让我逃出去,别回头……”
“方才,我是真真切切看见了他。”荣庆急着证明自己,脸色涨红,“他曾在手臂上刻下一个纯字,我不会认错的!那就是他!”
荣庆苦笑一声,眼底满是自嘲,“可他明明听出了我的声音,却落荒而逃,连一个字都不愿同我多说。”
章玥眉思索片刻,才吐出一句,“他会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按道理,堂堂武平侯世子,为了国家和爱人自愿献出一切,如今重回故土,怎么会躲在一个小小的酒楼里苟且偷生呢?”苏橙心中也隐有猜测,眉眼间漫上一丝凝重,“他连死都不怕,却惧与公主见面,莫非是暗处有眼线?”
“没错,荣庆,你可别忘了白默衍是什么人物。”章玥眉将她的手搁在掌心,轻声安抚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对你的,你心中比谁都清楚,他一不会变心,而不会叛国,眼下他藏身在此,我们只能装作不相识,免得坏了他的计划。”
荣庆咬住下唇,屋子里响起她隐忍的啜泣声。
章玥眉和苏橙相视一眼,束手无策,只能想尽办法宽慰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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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尽头的雅间内,坐了七八个人,单看穿着,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身侧都有美娇娘相伴,一会儿碰杯,一会儿行酒令,玩的好不快活。
“林大人,徐某敬您一杯。”
男人端着酒杯朝坐在主位的林儒生点头哈腰,笑出一脸褶子,“对亏了您带着我们赚银子,我们的生活才能蒸蒸日上。”
“这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林儒生摆摆手,没理会他递来的酒盏,“酒喝多了容易误事,诸位晚些清闲,我还要去办些私事。”
男人尴尬的收回手,嘿嘿一笑,“多亏了林大人的金点子,才把盐价上调短短七天,我的账上就多了一大笔银子,都快抵得上我这么多年赚得了。”
“对对对,我家也是,这盐价一上调,百姓们都慌了,急着屯盐,价翻了一番又一番!”
“这盐价一高,贩卖私盐的就多了,前不久抓到了四五个,全都送去了衙门,这下那群老百姓只能乖乖买咱们的盐了。”
“这等美事,还是要多谢林大人提携。”
“我等谢过林大人。”
“小事,小事而已。”林儒生摆摆手,面上坦然,实则极其享受被众人追捧的感觉,“既然诸位都赚到了银子,那这规矩,是不是也该懂些?”
“懂,我们都懂!”最先开口的男人一脸恭维,低声道,“大人,我愿给出四分利,只求往后还有这样的差事,大人莫要忘了我,我叫徐勉。”
“我也给四分!”
“大人,我也四分。”
“我那儿地方不大,赚钱的速度跟不上几位前辈,大人,我出三分利。”
林儒生微微颔首,嘴角的笑容逐渐放大,摆摆手道,“老王,你去将各家带来的账本都查一查,算清便走,别耽误诸位玩乐。”
“是。”站在他身后的管事缓步上前,手里还攥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算盘。
不知过了多久,天都隐约黑了,王管事才收起小算盘,合上手中的册子。
林儒生起身告辞,不急不慢的走出了雅间。
“家主。”王管事凑上前,刻意压低了声音,“单算他们八个盐商的分利,就有二十七万两。”
“好歹他们也是手握几城盐票的商人,怎么只有这些?还不够咱们家中一日的进账!”林儒生眉头紧蹙,眼底闪过一丝烦闷,“真是白搭了我这几日的心血。”
“要想成大事,这些银子可不够……”林儒生长叹一声,“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