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荣庆猛地站起身,大眼睛里满是惶恐,“她怎么能——”
“先坐下。”章玥眉拉住她的手腕,出言安抚,“好在和亲是大事,太后只管后宫不管前朝,如今朝廷是我爹代政,和亲之事还没那么容易敲定下来。”
“父皇哪有那么多的女儿?”荣庆身子发凉,不知想到了什么,吓得脸上血色尽失,“难道牺牲我一个还不够吗?”
“公主受天下万民养育,就该在必要的时候为国捐躯,虽说当年西北惨败,可已经过去了八年,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战呢?”章玥眉长叹一声,眉头拧成个疙瘩,“我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只在乎民情,向来不主张战争。”
“虽说我爹眼下还没松口,但若迟迟没个合理的解决办法,和亲一事,恐怕要板上钉钉了。”
“还有一事。”苏橙抿紧粉唇,适时开口,“勤王与西北王室勾结,愿舍边境十六城,换来楚北同盟,纪恒与朔泙只是引子,真正的头目是一个叫索蒙的男人。”
荣庆脸色发白,小声喃喃道,“索蒙?”
章玥眉半眯起眼,眸光探究,“荣庆,你认识这个索蒙?”
“小可汗索蒙……”荣庆额上渗出薄汗,身子也不自觉开始发抖,“他是老可汗最宠爱的儿子,武艺精绝,骑射一流,他居然会亲自来到大楚……”
“眼下还不知他们二人之间联盟为的是什么。”苏橙正了神色,语气幽深,“可霍北庭愿意付出十六座城池的代价,只可能是为了皇位。”
“我听说此次和亲就是为这个小可汗挑选侧妃。”章玥眉捏了捏眉心,烦闷不已,“太后是个软骨头,经不住吓,西北不过是在信里恐吓了两句,就慌慌张张寻上了我爹,放话让小可汗在剩下的三位公主里面选。”
章玥眉长叹一声,无奈摇头,“七公主都还没过及笄礼呢。”
荣庆小脸惨白,呆呆坐在椅子上,失了反应。
“荣庆,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家老头子就算是有心护住几位公主,也无力与西北对抗。”章玥眉面露难色,小声道,“大楚大半兵马都被霍北庭握在手里,即便要战,霍北庭不出面,此战也打不成。”
“可皇家根本没有适龄的女儿。”苏橙凝眸,脸色阴沉,“索蒙如今来了京城,就是吃定大楚交不出人来,好让他有发难的理由。”
荣庆垂在身体两侧的手隐隐发颤,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是我不该跑回来,我若是死在西北,他们便没了作闹的借口……”
“先别急着说丧气话。”苏橙扶住她的身子,轻声安抚,“公主冒死带回了战略图,这是立了大功,肃州已经解了图,王爷早就派窦大将军带兵去各个重要关口部署了。”
“他们有张良计,咱们有过墙梯,如今老可汗死了,索蒙来了京城,西北群龙无首,于大楚而言,他们又何尝不是一块肥肉?”
荣庆顿了顿,与章玥眉对视一眼,旋即一同看向苏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橙咬唇玩味的睨着二人,眼底水波流转,“咱有他们的计划,他们却对咱一无所知,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荣庆垂眸,仔细思索着她的话,面上有些犹豫,“可……阿辞手中哪有那么多可用的人?”
西北人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各个擅长骑射,战斗力实在可怖。
“王爷手中只有几千精兵,的确做不成什么大事,可若是再加上顾家和上官家的兵呢?提前埋伏,一举歼灭。”
荣庆愣住,彻底傻了眼。
章玥眉也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向她。
苏橙勾唇,笑容狡黠,“据我推算,霍北庭大概率会在初秋起兵谋反,肃州早就和王爷事先商量好了,断了他的后手,再挑拨四大世家与他的关系,让他单枪匹马作战。”
“如此……”荣庆小心翼翼地看向章玥眉,面露吃惊,“真的可以吗?”
“指挥打仗的事你一个女人家也不懂,倒不如听苏橙的,她有一手消息。”章玥眉招呼二人吃菜,抿唇笑道,“苏橙这丫头,有办法也不早说,害得我如今紧张。”
苏橙耸耸肩,笑得讨喜。
荣庆推开面前的碗筷,起身说道,“你们先吃着,我去方便一趟。”
走至门前,章家的小丫鬟迎上来,恭恭敬敬道,“主子,奴婢带您过去。”
荣庆点点头,缓步跟在她身后,绕到醉仙楼后院,余光一瞥,瞧见了蹲坐在小板凳上正认真搓洗着衣裳的男人。
男人长袖挽起,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手臂上的青筋若隐若现,蒙着面巾,看不清模样,单看衣着,像是醉仙楼里的小跑堂。
瞧见那人,荣庆脚步顿住,怎么都没办法朝前再走一步。
走在她身前的丫鬟没听见跟上来的脚步声,急忙回头,见荣庆盯着一处发呆,小声问道,“主子,怎么了?”
荣庆愣了好半晌,才缓缓摇头,“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身子却很诚实的朝男人的方向走去。
面前忽然投下一片黑影,男人缓缓抬眸,对上了荣庆有些恍惚的目光。
见她身边有丫鬟跟着,男人忙不迭起身,弓着腰,小声问道,“这位贵客,可是有什么吩咐?”
荣庆轻轻眨了下眼,视线落在他有些佝偻的后背上,只一瞬,便别过脸去,“没事,你继续洗衣服吧。”
男人低下头,“是。”
荣庆转身欲走,才走半步,忽地折返回来,抬手撸起了男人的衣袖。
霎时间,整个后院都安静了。
瞧见男人手臂上青黑色的纹样,荣庆苦笑一声,眼泪瞬间砸落。
怪不得如此熟悉……
荣庆徐徐抬眸,泪珠顺着苍白无色的脸颊滑落,破碎的呜咽声从喉咙溢出,“难怪有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没死。”
“白默衍,你害得我好苦。”
听到这个名字,男人浑身一震,僵直在原地。
已经许久没有人再这么唤过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