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修长的玉指精准无误地扣住鱼知许腕间寸关尺,指尖凝着的灵力化作丝丝缕缕的柔光,小心翼翼地探入对方经脉。
当察觉到那股阴寒暴戾的魔气,正如同贪婪的毒蛇般在鱼知许体内横冲直撞,肆意啃噬着她的灵力根基时,云悉易的眉峰瞬间拧成死结,眼尾泛起压抑不住的猩红血丝,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与心疼。
“你经脉里有魔气游走,怎不早说?”
鱼知许仰起头,望着眼前人因为焦急而微微泛红的眼眶,望着那双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的凤目此刻盛满担忧,喉间突然泛起浓重的铁锈味,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银针在搅动着五脏六腑。
她想要挤出一抹安慰的笑容,却扯痛了嘴角干涸的伤口,血腥味在口腔中迅速蔓延开来。
沾着血渍的睫毛轻轻颤动,苍白如纸的唇瓣翕动半晌,才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
“我以为...不过是灵力耗尽后的疲惫罢了...”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骤然袭来,她慌忙捂住嘴,指缝间却仍溢出点点暗红血沫,在她月白色的裙摆上绽开妖冶的花,如同生命即将凋零的预兆。
云悉易跪坐在斑驳的檀木案前,素白指尖捏着半截安神香,在青石砚台中反复研磨。
沉香木碎屑与朱砂粉末混着她滴落的汗珠,渐渐化作深褐色的膏泥。青烟袅袅升腾而起,在烛火映照下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将她紧绷的侧脸染成朦胧的橘色。
泛黄的医典在她手下快速翻动,纸页摩擦发出沙沙声响,那些记载着上古医方的蝇头小字,此刻却像游动的墨蛇般在眼前晃荡。
她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不时用袖口匆匆擦拭,目光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间急切搜寻,玉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医典边缘,将原本就磨损的书页蹭得更加毛糙。
突然,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轻响。云悉易猛地回头,烛火在她眼中剧烈晃动,映得她瞳孔瞬间紧缩。
正看见鱼知许直挺挺地站在窗前,双眼翻白,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惨白的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整个人宛如一具被操控的傀儡。
她脖颈以诡异的弧度微微扭曲,嘴角不受控地溢出涎水,原本灵动的指尖此刻僵直如枯枝。
只见她机械地扯开窗栓,广袖扫落案上的药罐,瓷器碎裂声中,几片锋利的瓷片划破她的脚踝,鲜血渗出,却丝毫没能阻止她僵硬的步伐,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夜幕。
“知许!”
云悉易失声惊呼,玉簪从散落的青丝间滑落,发间的珍珠流苏随着她剧烈的动作相互撞击,发出细碎而凌乱的声响。
她顾不上拾起,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腥甜的鲜血溅在掌心,瞬间燃起幽蓝的符咒。
寒光凛冽的御剑术应声而出,剑锋划破夜色,在她染血的唇角留下一道细小的伤口,血珠顺着下颌滴落,在衣襟上晕开点点红梅。
山风呼啸着卷起她散落的长发,发丝缠绕在剑柄上,随着急速上升的剑势在夜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她的蓝色衣袂猎猎作响,宛如振翅欲飞的黑鸦,发间残余的珠翠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光。
“第三十四次了...”
云悉易望着前方那个在林间穿梭的单薄身影,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心疼,尾音微微发颤。
记忆中鱼知许灵动的笑颜与此刻呆滞的模样不断重叠,她想起往日两人一同在花海中研习术法的场景,想起鱼知许每次成功施展新法术时那雀跃的模样。
而如今,眼前的人却如同被抽走灵魂的躯壳,在黑暗中盲目奔逃。
她握紧剑柄,御剑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发丝被山风狠狠拍打在脸上,生疼的触感却比不上心中的刺痛。
夜色中的山林像张巨大的黑网,每一片摇曳的树叶都仿佛藏着未知的危险,而她只能拼尽全力,在这无边的黑暗中追逐那缕即将消散的光芒,生怕稍一迟缓,便会永远失去那个鲜活的生命。
当鱼知许被带回寝殿时,天边虽泛起鱼肚白,却被厚重如铅的乌云层层遮蔽。
晨雾裹挟着潮湿的寒意渗入窗棂,将屋内暖炉的热气都染上几分森冷。
云悉易将浑身湿透的少女安置在雕花床榻上,指尖拂过绣着并蒂莲纹的锦被,细密的针脚硌得掌心发疼。
她小心翼翼地掖好被角,望着鱼知许苍白如纸的面容——几缕黏在脸颊的发丝下,隐约可见脖颈处青紫的掐痕,像是被无形之手留下的印记。
忽然,窗棂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门缝钻入。
云悉易猛地抬头,只见漫天乌云如同被煮沸的墨汁,在天穹下疯狂翻涌。
云层深处,暗红色的闪电如狰狞的巨蟒游走,将整片天空割裂成血色的碎片。
就在这诡异的天光中,洛愁鬓的身影若隐若现。他的玄色长袍沾满泥泞,怀中横抱着一具苍白如霜的躯体,那人的长发垂落,随着步伐在空中划出凄美的弧线。
每走一步,他脚下的青石砖便绽开一朵殷红的花——那是浸透鲜血的脚印,在灰白的天色下如同泣血的控诉。
“这是...”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久病未愈的喑哑。
云悉易骤然转身,看见鱼知许不知何时已经坐起,单薄的素白寝衣滑落肩头,露出大片毫无血色的肌肤。
更骇人的是,她颈侧浮现出细密的黑纹,像是某种古老咒文,又像是蛰伏的毒蛇鳞片,正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鱼知许的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窗外的身影,腕间的玉镯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震得整个寝殿的烛火都剧烈摇晃。
云悉易立刻上前,双手按住鱼知许颤抖的肩膀。指腹触到的肌肤冷得惊人,仿佛握着一块千年玄冰。
“违背天道的事,总逃不过轮回反噬。”
她的声音低沉而凝重,目光越过鱼知许的头顶,望向天际愈发浓烈的血色雷劫。
暗红的电光劈开云层的刹那,她看见洛愁鬓抬起头——那张向来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扭曲变形,左眼处赫然裂开一道狰狞的伤口,不断渗出黑色的污血。
说罢,云悉易抬手取下自己发间的玉簪。
这枚羊脂白玉雕琢的簪子,曾是她出师时师父所赠,簪头的莲花栩栩如生,此刻却在血色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她将玉簪轻轻别进鱼知许凌乱的发丝,指尖拂过少女冰凉的耳垂。
“守好结界,我去去就回。”
转身时,玄色广袖扫落案上的安神香,袅袅青烟中,她望着窗外即将降下的天劫,腰间的诛魔剑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剑身上古老的符文开始泛起幽蓝的光芒。
云悉易足尖轻点仙鹤脊背,玄色广袖在罡风中猎猎作响,宛如展翅欲飞的玄鸟。
仙鹤唳鸣冲破云霄,双翅拍击间卷起凛冽的气流,将周遭翻涌的乌云搅成漩涡。
暗红的闪电在云层深处蜿蜒游走,照亮她紧绷的下颌与眸中跳动的冷芒,身下云海翻涌如沸,裹挟着硫磺与焦糊的气息扑面而来,沾在她发间的碎云转瞬便化作缕缕青烟消散。
彼岸峰在夜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九道铜铃沿着蜿蜒的石阶依次悬挂,此刻却如遭无形巨手捶打,疯狂震颤不止。
往日清越空灵的铃声全然变调,化作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混着山间呼啸的罡风,如同万千恶鬼在同时尖啸。
铜铃表面的符文渗出暗红血珠,顺着铃舌滴落,在石阶上晕开诡异的血痕。
云悉易足尖刚触及峰巅的青石板,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便扑面而来,几乎将她呛得窒息。
前方的金色缚魔阵正在剧烈扭曲,阵纹中流转的灵光忽明忽暗,如同垂死之人的脉搏。
阵中翻涌的魔气浓稠如沥青,表面不断鼓起大小不一的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溅出的黑色液体滴落在地,竟将坚硬的石板腐蚀出缕缕白烟。
阵眼处的黑曜石完全被妖异的紫光浸染,石面下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人脸轮廓,正用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她。
霾寺的身影歪斜地倚在阵角,桃木剑在他颤抖的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少年的月白道袍已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多处伤口渗出黑红的污血,显然是魔气入体的征兆。
他额间碎发黏着冷汗与血痂,苍白的嘴唇不住颤抖。
“师姑......”
他的话音未落,整个缚魔阵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金色符文如风中残烛般接连熄灭。
阵中黑影如活物般急速凝聚,瞬间化作一张三丈高的狰狞面孔。
三只竖瞳散发着幽绿的邪光,眼眶里翻涌着浓稠的黑雾,布满獠牙的巨口大张,从中喷出的腐臭气息将周遭的空气都染成了灰黑色。
尖啸声撕裂长空,声波所过之处,琉璃瓦如暴雨般碎裂飞溅,锋利的瓦片在地面砸出密密麻麻的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