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响亮的啼哭,大贞朝唯一的公主呱呱坠地。
产婆抱着一个皱巴巴的婴儿欣喜若狂跑出来,“皇上!娘娘生了!是个小公主!”
景和帝抱着啼哭的婴儿,脸上的担忧全被都喜悦替代,开心地笑起来。
本该按金字辈取名,又因是女孩,才赐名“钰儿”,有金枝玉叶的寓意,封号淳熙。
裴金乐第一次见这个小妹妹,觉得她全身皱皱巴巴,头上粘着厚厚的胎脂,第一眼就觉得好丑啊。
后来裴钰儿慢慢长开,肤若凝脂,面若桃花,那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似她母妃,不同于裴金乐接的是景和帝的丹凤眼。
景和帝将母子三人都留在扬州行宫养身子,自己先回开丰皇宫操持国政。裴金乐作为哥哥,自觉承担起照顾妹妹的义务。
刚开始看奶娘给裴钰儿换尿布的时候,裴金乐就被尿了一脸,气得他哇哇大哭。
当裴钰儿开始学会走路的时候,裴金乐生怕她会乱跑,干脆栓了一根绳子在妹妹腰间,像遛狗似的在行宫逛。被母妃看到后就是一顿骂,说他怎么能把妹妹当狗溜。
再大一些时,母妃给裴钰儿缝了个布老虎,她喜欢得不行,但裴金乐就总爱把布老虎藏起来骗她说找不到,惹得妹妹好一顿哭。
裴钰儿后来知道了哥哥是故意骗她的,她就偷偷把茶水倒在裴金乐床上,逢人就说太子哥哥尿床!
已经十岁的裴金乐被人说尿床,整个人臊得不行。
兄妹俩打打闹闹这么过了几年,直到裴钰儿五岁,景和帝驾崩,太子即位,裴金乐不得不离开扬州,去开丰。
裴钰儿就只能和侍女柳絮,还有母妃留在扬州。每个月裴金乐传来家书,还不识几个字的裴钰儿就要跟着看,从此发誓要努力识字,给皇兄写信。
她八岁时就已识得千字会背百首古诗,但在这一年,教她识字读书的母妃也病逝了。
扬州行宫只剩下裴钰儿了,她便带上柳絮去开丰找裴金乐。
裴金乐十二岁登基,先帝一死,朝中各种势力蠢蠢欲动,都想拿捏这个年轻的小皇帝。风云涌动,裴金乐忙于和各党派势力周旋,好在裴钰儿身边有柳絮陪着,才不觉得孤独。
柳絮害怕公主孤单,搜罗了各地的小说话本供给她打发时间。裴金乐忙政务,裴钰儿整日也只能靠话本才找到一丝乐趣。
话本里写满男女之间的风月爱恋,裴钰儿也开始期盼,身边会不会也有这么一个郎君,给她在冰冷偌大的皇宫中带来些许生机。
直到裴钰儿偶然间遇到狄昭,那时候他还是开封府衙的一个小官。狄昭与自己皇兄一般都很爱笑,眉眼弯弯,但他可比皇兄要风趣得多,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他。
裴钰儿不顾世俗眼光,猛烈追求狄昭,裴金乐也政务繁忙,兄妹二人逐渐疏远。
十六岁那年,裴钰儿终于得偿所愿嫁给狄昭,不惜与裴金乐生出嫌隙。而裴金乐作为哥哥,封给狄昭开丰府尹的官职,是他给妹妹最后的荣宠,从此兄妹二人不再来往。
可惜世事无常,狄昭并非良人,倾尽真心的裴钰儿,还是死在了自己心上人的手里。
——
收回思绪,裴金乐撑住脑袋的手掌遮住半张脸,不知不觉一滴热泪砸在明黄色的龙袍上。
“聂三儿,钰儿到底怎么死的?”他问。
聂长庚依旧伏在地上,道:“她深夜冒雨上山里寺庙进香,马车被狄昭做了手脚,加上雨天路滑,摔下悬崖……”
裴金乐深深吐了口气,又问:“你把她葬哪儿了?”
“淳熙公主的遗体后来又被狄昭挖出来,臣又叫太平会的兄弟葬在清水县清水山的西面,厚葬。”
听到这里,裴金乐的呼吸都止不住颤抖。
他轻轻唤了声顾相思,“抬起头来。”
看到顾相思那张与裴钰儿无二的脸,他微微一怔,恍惚间竟觉得自己的小妹妹还活着。
裴金乐问:“狄昭落马,是不是你的手笔?”
“是,他害死民女师父,民女才贸然借公主身份,给师父报仇。”
“呵,也算是替钰儿报仇了。”
顾相思留心观察他的神色,试图从中揣摩,寻找一线生机。
“但——”
裴金乐的双目忽然变得凌厉起来,“你这可是欺君,”他怒意不减,正色道:
“你想怎么死?朕尚可留你个全尸。”
“皇上!!”聂长庚急得就要站起来。
顾相思却一脸镇定地拉住聂长庚,面色陡然从惶恐变为从容。
她道:“皇上,民女斗胆,求明年再死。”
裴金乐眼中寒芒敛了敛,微微疑惑。
“民女家父顾元,被魏措害死,全家灭门,这个仇不报,民女死不瞑目。魏措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皇权被他架空,百姓叫苦不迭。皇上想必也十分忌惮吧?”
“民女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清除奸佞,还大贞朝一片河清海晏,让皇上无后顾之忧!届时民女再死,也不迟!”
说罢,顾相思朝他重重磕了个头。
裴金乐原本满是杀意的目光,竟有几分松动。
——
“皇上驾到——”
宴席上,众位王公大臣盼望已久,裴金乐终于伴随着轮椅的咕噜噜声缓缓出场。
众人起身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身子有些不适,让众位爱卿久等。”
康之茂把裴金乐推至席前,顾相思也紧随其后落座。
裴金乐扬声笑道:“今日冬至,阳气始生,就当做普通家宴,还望众位爱卿不必拘礼!”
小太监则在一旁高呼:“上膳——”
宫女太监们端着一碟碟精致的菜肴分呈在众人面前的席桌上,还有多了一份冬馄饨,象征混沌初开。
雅乐响起,舞姬鱼贯入殿内,随着琴声翩翩起舞。
觥筹交错,谈笑声逐渐响起。
此时,却又一记高亢的声音打破和谐:
“皇上,臣有要事禀报!”
寻着声音望去,是魏措站到了宴席中央。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