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思不明白魏措为何在听到小厮几句话之后表情变得如此复杂。
她抛下个冷淡的眼神,率先迈步走进殿内。
由下人带路做到宴席次上方的位置,魏措则坐在另一边,中间空着的龙椅还是空荡荡的。
宴席间,全朝五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还有一些个皇亲,都几乎全部到位,似乎全部都在等裴金乐的到来。
众人等了又等,都在好奇皇上为何迟迟不来。
顾相思也觉得有些蹊跷,莫不是身子不适?
她正想要去问问身边的小太监,去看看皇上如何。
此时,康之茂从偏殿里急匆匆走出来,他步伐又急又碎。
众人都知那是皇上的贴身大太监,齐齐朝他投去目光,满心期待着要恭迎圣上了,谁知,康之茂径直来到顾相思面前,附耳低声道:
“公主殿下,皇上在偏殿等您过去。”
顾相思讶异,“等我?可是又要事?”
“公主还是过去一趟吧。”
康之茂没有多说,弯着腰伸出手臂一摆,指向偏殿的方向。
顾相思有些一头雾水,这宴席所有人都到了,就等着皇上来开席,怎的在这时候还有事要说?
她被裹挟着众人好奇的目光,还是跟着康之茂走去偏殿,柳絮想要跟着主子前去,却被康之茂留在了外边,说皇上只让公主独自前去。
——
偏殿内。
顾相思不由得紧张起来,还没见到裴金乐,心里就已经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都设想了一遍,是什么紧急政务,还是他身子不爽利......
想着想着,刚走进殿内,眼前就出现一道人影,正跪在中央,垂着头像是犯了什么错被罚的。
而那人面前竟是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裴金乐,坐在轮椅上面色阴沉,正将手上的什么东西收起。
她心道,是不是哪个宫人办事不利索惹恼裴金乐了?
顾相思先是朝着裴金乐福身行礼,“皇兄万安,不知是有何事......”
她一扭头,看了身边被罚跪那人一眼,立刻惊得瞪大双眼。
那人竟然是聂长庚!
他似乎还穿着暗色的影卫制服,见到顾相思的第一眼同样也是满脸惊讶,却又被一股沉重给快速压下去,垂下头颅一言不发。
顾相思敛起惊讶的神色,福身后裴金乐并未让她平身,她只好就这么蹲在地上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镇定下来挤出笑容,对裴金乐道:
“皇兄,冬至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各位王公大臣们都到齐了。”
音落,裴金乐没有接话,整个偏殿霎时陷入一片沉静。
他端坐在轮椅上,幽幽瞥了二人一眼,紧抿着唇,没有不自觉拧紧,神情凝重而阴沉。周遭严肃得仿佛静止一般,浑身散发出天子九五之尊的威严。
康之茂也看得出裴金乐情绪不对劲,干脆眼观鼻鼻观心,毕恭毕敬伫立在他身侧,连口水都不敢咽一下。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顾相思这才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立刻正色起来,又问:“皇兄,出什么事了吗?”
裴金乐先是扫了聂长庚一眼,才开口:“怎么,你不认识聂长庚?”
她心头一跳,佯装道:“是谁?淳熙不认识。”
裴金乐却冷哼一声,“在朕的面前还敢装?你好大的胆子!”
他的嗓音似有千斤重的力量,吓得顾相思扑通一下子直接双膝跪地。
顾相思几乎整个身躯都要紧贴在地面上,背上冷热交替地渐渐沁出一层汗,她忍着惶恐试探道:
“皇兄......是淳熙做错什么了吗——”
“顾相思!你可知这是欺君!”
裴金乐猛地截断她的话,语气中蕴着微微怒意。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皇上清楚地念出来,顾相思只觉天都要踏了!冷汗顺着额间一滴一滴往下流,浸透到地毯上。
“聂三儿,你竟敢连朕都骗!和她一起在朕面前演戏!”裴金乐厉声道,气得狠狠拍了一把轮椅扶手。
聂长庚一弯腰,也跟着伏在地面上,低沉道:“是臣的错。”
顾相思悄悄瞄了他一眼,想要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会看穿自己并且知道名字的?
“臣只是报仇心切,不得已出此下策,并非有意要瞒皇上。”聂长庚么有理会顾相思,一味地给裴金乐磕头。
“并非有意?你知道钰儿是朕唯一的亲人!她如今死了这么久朕才得知!”
裴金乐激动得想要站起来抽他一顿,又无力地跌坐在轮椅上,只得指着聂长庚鼻子骂:
“枉朕一直把你当做亲兄弟,你创立太平会,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查聂家冤屈,朕就派皇城司去查,你就是连造反——朕都能将你捞回来!”
“到头来你就和这个叫顾相思一起,欺朕瞒朕?钰儿何时死的,死在何地,尸首在哪里,朕一概不知!聂长庚,你就是这样做兄弟......”
裴金乐骂得满目通红,他恶狠狠瞪着聂长庚,指尖都在颤抖。
顾相思也是在此刻才得知,原来聂长庚和裴金乐曾经竟然还是亲如兄弟的挚友。
“皇、皇上,此事也不全怪聂长庚,民、民女也......”她变换了称谓,继续到,“民女家父乃中书省给事中顾元,十四年前顾氏一家遭歹人杀害,全家灭门......也是想借此给顾家报仇,才冒名顶替淳熙公主......”
她觉得这事不能完全让聂长庚担,毕竟后来也是她自愿要留下开丰,继续用淳熙公主的身份去给顾家报仇的。
裴金乐猩红愤怒的眸子紧紧盯着顾相思,面对这个欺君之人,他应该感到无比气愤。
可看到顾相思那张与裴钰儿有九分相似的脸,霎时间他又骂不出一星半点难听的话。
他怒极反笑,“你们是不是都真的当朕是傻子......”
康之茂也被吓得跪下来。
顾相思低声道:“恳请皇上恕罪……”
裴金乐手肘搭在扶手上撑着脑袋,思绪飘回二十年前。
扬州行宫内,那时候裴金乐才七岁,母妃因分娩在房内叫得撕心裂肺,他被父皇抱在腿上,两父子在房外焦急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