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都沉浸在家宴的和睦中,只有魏措站出来,一脸严肃。
裴金乐捏着酒杯笑道:“魏相,今日是冬至,是家宴,不谈政事。”
“是啊魏大人,有什么事留到垂拱殿上再议,大家都喝得正欢,莫扫皇上的兴子。”右相崔海酒意上头,说话都迷迷瞪瞪。
魏措白了崔海一眼,继续道:“皇上,兹事体大,怕是不能拖啊!”
裴金乐神色微变,“到底何事?非要在此时说出来?”
魏措顿时横眉倒竖,正颜厉色道:“就是要在此时,在皇上,和在座各位的面前,揭发一个把朝野上下都骗得团团转的江湖骗子!”
顾相思瞳孔一紧,看向魏措,发现对方也在紧盯着自己,瞬时心都提到嗓子眼。
看来这一场冬至宴,她是不能好好吃饭了。
“臣要揭发——淳熙公主,她是假的!是个长相与公主相似的江湖骗子假冒的!”魏措直指座上的顾相思。
顷刻间,本是其乐融融的宴席冷了下来,一片死寂。
裴金乐目光也暗淡下来。
众人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又掀起一波哗然。
“这是什么意思?魏相莫不是喝醉了……”
“堂堂公主还有假的?”
“这种话魏大人也敢说……”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有疑惑的,有震惊的,还有以为自己喝醉幻听的。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顾相思身上,滚烫火辣。
她轻笑一声:“魏相,你没喝醉吧?不就是上次本公主打了你一下,至于扣这么大帽子给本公主吗?”
裴金乐脸上的笑容快速消散,冷冷凝视着魏措。
魏相厉声道:“臣可清醒得很,只怕不清醒的是各位!被这个神棍骗了都不知!”
裴金乐道:“你说这是假公主?”
“正是!”
“有何证据?”
“证据就在此女的额头上!”魏措手一指顾相思,“真正的淳熙公主,额前洁白无瑕,而此女眉心中却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裴金乐回头幽幽看了顾相思一眼,仔细盯着她眉心,在周围明亮烛火的映照下,确实有一点凸起的疤痕。
顾相思压下想要抚摸伤疤的手,她原本眉心有一点朱砂痣,是当初为了假冒裴钰儿时被聂长庚一剑挑掉了。
她不慌不忙道:“各位许是不知,这伤疤是本公主之前不慎出了意外,不小心磕到石子留下的,这也能当做你污蔑我的证据吗?”
“你说的,可是去年,公主为了狄昭去清水县的送子娘娘庙时,出的意外?”魏措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
顾相思反驳:“既然你都知,为何还拿此做文章?”
魏措不屑一笑,遂转身对众人说道起来:“各位有所不知,去年春时,淳熙公主在某日深夜,冒着雨去到开丰外的清水县,在路上出了意外。马车因雨湿滑,连人带车坠落山间,听说连车夫都死了,你是说,公主居然只是磕出了一粒黄豆大小的伤?”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哄闹起来,惊愕得瞪起大眼。
“公主居然还出过这等事!”
“或许是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得先帝庇佑呢?”
“那可是摔下山崖!连车夫都死了……怪不得这些年来公主总是像换了个人似的……”
“……”
听到周围开始出现质疑的声音,魏措满意地笑起来,继续道:
“此女名叫顾相思,仗着自己和公主长相相似,遂冒充淳熙公主,杀亲夫,听政干政,扰乱朝政,欺君之罪,罪罪当诛!”
魏措说得掷地有声,毫无反驳的余地。
顾相思有些坐不住了,背上的冷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指尖紧紧抠着椅子的把手。
裴金乐脸色也干得难看,冷冷道:“可是魏相,又是如何得知此事呢?”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魏措看到顾相思坐立难安的模样,更是证实他心中所想,这让他信心大涨。
“还有一事,此女的真实身份,也不仅仅是江湖骗子而已,她还是曾经中书省的给事中顾元——”
“魏措!”
裴金乐一声怒吼打断他的话。
“仅凭一个小小的伤疤你就敢污蔑公主、污蔑皇室吗!朕的亲妹妹你还当朕认不出吗!用得着你这儿大放厥词!”
“别以为你是两朝元老就当朕真的不敢罚你!据大理寺报,悦安客栈的那起命案,被杀害的博州女子,凶手可是你魏府的幕僚,你又有何要解释?”
天子大怒,宴席间的谈论声戛然而止,纷纷都跪下磕头。
魏措依旧梗着脖颈,昂首站在原地,目光交汇之处似是要溅起火星。
“皇上,臣说的是假公主,这个欺下瞒上的妖女应当即刻处置!否则朝堂大乱,天下大乱!”
“够了——”
裴金乐猛地一拍席桌,怒目圆瞪道:“此等有损皇家颜面之事,若非确凿证据岂敢胡说!”
“朕念你年迈,老眼昏花认不清,你这段时间便在家好好养身,政事都交给崔相处理!”
魏措愣了愣,一脸错愕,“臣可都是为了朝廷!您不可包庇这妖女啊!”
他转而恶狠狠瞪着顾相思,满眼不甘。
而吏部尚书跪在地上,瞄了魏措一眼,看魏措还想要再说什么,便起身冲过来拉着魏措。
吏部尚书一边按着魏措,一边冲裴金乐谄媚地笑道:“皇上,臣看魏大人或许是酒意上头了,莫要动怒。”
他一个劲儿地给魏措挤眉弄眼,让对方不要再说了。
忽然被点名的崔海也顿时酒醒过来,他眼珠子一转,心中了然,皇上一直就对公主宠溺倍加,无论真假,皇上岂容得旁人如此说道。魏措被罚,这大权才是落到自己手上。
崔海也跟着出来打圆场,“皇上息怒,臣定会替魏相严谨处理政务!魏大人,今夜是家宴,此事还是不宜在现在说,您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阵。”
“来人——”崔海唤来几个小太监,“还不赶紧扶魏大人回去歇息!”
小太监们应声,把魏措架了出去。
魏措明知自己已经落了下风,好不再步步紧逼。
他身子一扭,挣开身边扶着他的小太监,愤愤道:“滚开!本官没醉!会自己走!”
直到魏措的身影消失在宴席上,顾相思一直悬着的心才是落下几分。
她悄悄打量裴金乐一眼,还是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