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玉祁开车追出不远,定位信号就断了。
手机屏幕上的红点在地图上最后一闪,随即归于寂静。
解昭文定位的手机被发现且处理掉了。
他盯着那处落点,唇线紧绷,片刻后将手机扣在副驾上,猛地一脚油门,直奔定位消失的方向。
城市后街夜色浓重,路灯昏黄,店铺林立但没有一个还开着门。
他终于在一条饭店街前停下车,眼神一扫,落在街头牌匾名叫“笼江小吃街”的老旧招牌上。招牌灯坏了一盏,闪闪烁烁,门口却没有半点人气,空得过分。
他拨通灰老的电话:“定位断在‘笼江小吃街’,昭文可能被带进去了。”
“我这边调监控。”灰老说,“你别进去,等我到。”
百里玉祁没有应声,挂了电话,推门下车,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整条街。
而此时,饭馆深处。
昏暗狭窄的过道里,一行人正快步穿行。
饭馆外表破旧,内里却别有洞天。走道呈“回”字形,一圈套一圈,像是刻意改造过,灯光是冷白色的,落在地砖上毫无温度。
解昭文被何淮扛在肩上,像扛着一袋无声的沉沙。
她人还在昏迷中,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脸颊因为缺氧显出些许不自然的白。
按理说,老太太并不该一路跟来。她向来矜贵,也从不碰“运输”这类粗活。
但就在他们走上二楼拐角时,她忽然止住了脚步。
“等等。”
她的声音不高,却立刻让前头几人停了下来。
“把人放下。”
何淮愣了一瞬,回头:“大人,按计划——”
“计划变了。”老太太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平静中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解平观看她一眼,点头示意。
何淮只好将人轻轻放到走廊边的旧长沙发上。
老太太俯下身,手指探向解昭文的额心,隔着皮肤停了几秒。
下一刻,她那张始终平静无波的脸,悄然有了变化。
她睁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眸底竟慢慢浮起一丝光。甚至带着一种控制不住的兴奋,渴望,一种疯狂。
“这么多年……”她轻声喃喃,“天意啊……老天爷把她专门送到我身边的。”
所有人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这些年为了融合魇,她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人力,尸体一具接一具地送进实验室,出来时不是死了、就是疯癫,活下来且“稳定”的——一个也没有。
可这个女孩不一样。
她身上压着完整的魇,那魇像是认主了般,伏在她身体里,安静又协调。
“我要带走她。”
老太太站起身,语气已经带了点愉悦,像是终于抓住了某个逃了她几十年的答案。
何淮脸色变了变,还是低声试探:“大人,现在她情况不明,我们还没做深层排查——贸然接触,若是失控……”
话没说完,一只手已经从旁伸过来,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多嘴。”
解平观面无表情,五指如铁,将何淮整个人提起,猛地甩到墙上。
“咚”一声,墙皮都抖了一下。
何淮咳了一声,滑坐在地,眼前发黑,却死死咬牙忍着,不敢再吭声。
老太太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只是盯着解昭文看,眼底像藏着千百种计划,所有失败、所有延误,此刻都变得无关紧要。
“走吧。”她淡淡地说,“其他的以后再做。”
几人重新上路,朝饭馆后楼更深处走去。
二楼尽头那扇暗门缓缓打开,灯光落在女孩的脸上,将她整个人照得毫无血色。
她还没醒。
但没有人注意到,她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
夜风灌入巷口,灯牌闪得更厉害了,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百里玉祁站在“笼江小吃街”巷口,空无一人。
他站在路中央,耳边风声拂过,却压不住胸腔里的焦灼。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微颤地掏出一支烟,却始终没能点着。
火石闪了三下,都被他掐灭。
他低声咒了句,把打火机往裤兜里一塞,抬眼看向整条街。
三十多家饭馆,小吃店、老汤铺、馄饨馆……每一家都关着门,拉着卷帘,就像约好了一样,把真相封得严丝合缝。
他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
忽然停下。
他抬起手,手心朝上,指节缓缓握紧。
他不想动用这个法子,真不想。
但现在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
闭上眼,气息内敛。
下一瞬,指尖暴起一缕微不可见的白芒,直刺入眉心。
——秘法·观域神识。
周围的街道瞬间模糊,模糊的声音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空气中扭曲的魇线感应、能量轨迹、残留气息的折叠图层。
他的神识如同脱缰猛兽般炸裂出去,强行穿透五感,像一层无形的蛛网,把整条街、每一栋楼、每一块地砖的细微波动都笼罩进去。
但这种强行扩展神识的方式,极其伤身。
他才推开五家饭馆,眉心就已经隐隐发疼,鼻腔里传来一股腥甜。
他抹了一把嘴角,果然看到一丝血色。
“还能撑。”
他低声说着,继续朝下一个门口走去。一家接一家,店门前驻足,神识投探,再起步。
明明只是几十米的街,他却走得像是走了一个世纪。
赌他在耗尽自己神识之前,能把人找出来。
街头的霓虹灯忽明忽暗地投射。
只剩下他的背影,在黑夜中被拉得很长。
......
解昭文在黑暗里,听见有人在轻轻呼唤她的名字。从胸腔深处一下一下地回荡,像是一口封闭的水井,有人丢下一颗石子,又一颗。
她的睫毛微颤,意识像困在一层极厚的棉絮中,耳朵里嗡嗡作响,四肢像被什么按住一样沉重得动弹不得。
她知道自己没有死。
因为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感受到血液在流,心跳在跳,也感受到一股陌生的气息正贴近她。
有人在碰她。
不,不是肢体上的接触,就好像直接透过表皮摸上了她的骨头和血管。
从皮肤表面摸进去,在里面不断的摩挲着。
她想挣开,可她全身像被铁丝绞住,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一阵灼热的疼痛感从额心蔓延开。
——魇动了。
她身体里那团沉睡的东西忽然轻轻翻了个身,像是一头栖伏太久的野兽,被外界的窥探唤醒了半分。它没有咆哮,没有挣脱,只是缓慢地在她体内转了个角度。
那一刻,她听见一个极轻极轻的“哈”声。
是女人的声音,带着某种压抑不住的惊喜,像是盯着什么珍稀器物许久终于动手的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