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琮敏锐地察觉到谢狰带有敌意的眼神。
这个眼神,他在六年前被要走玉佩的时候就见过。
如今他已经不再是六年前那个弱小的孩子了。
“公主,您想赢吗?”
慕容珺奇怪地看了萧琮一眼:“难不成本宫想输?”
闻言,萧琮露出了一个灿烂且志在必得的笑容。
曦华公主,就是他此生的光。
他不会允许任何挑衅公主。
他会是她此生最忠诚的信徒。
双方对峙之势明显,连乌止和慕容奕都被这场球赛吸引。
就在线香燃尽的瞬间,慕容珺从马上越跃起,手中的球棍狠狠向马球砸去。
但她毕竟是个十岁的孩子,身高在那儿。
眼看着就要与马球擦肩而过,就在这时,萧琮也从马上跃起——
“公主——”
他是她的臣,亦是他的梯子。
慕容珺踩上萧琮的肩膀,手中球棍狠狠一挥,马球飞向靶心。
全场寂静——
紧接着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这场比赛真是太精彩了。
马球赛在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中落下帷幕。
慕容珺与萧琮那惊艳绝伦的配合,成为了今日最引人瞩目的焦点。
萧琮这个名字,也随着这一战,迅速传遍了在场所有王公贵胄、朝臣命妇的耳中。
慕容奕高坐台上,虽也随着众人抚掌,但目光落在场中眼神始终追随着慕容珺的萧琮身上时,深邃的凤眸中却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悦。
这小子,球技胆识确实不错,是个可造之材,可那看向珺儿的目光……实在让人讨厌。
萧琮的目光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野心与倾慕,这让作为父亲的慕容奕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他的珺儿,犹如九天明珠,岂是这等小子可以轻易觊觎的?
慕容奕淡淡开口,“那个萧琮,朕记得他了。”
语气平静,却带着帝王的审视。
“奴才明白。”大太监李中躬身应道,心知皇上这是要将此人纳入观察名单了。
赛事既毕,慕容奕起身,摆驾回宫。
他还要回太极殿与几位重臣商议此次武举人才的安排任用,尤其是前十甲。
以及……这个突然冒头、表现扎眼的萧琮。
慕容珺则随乌止一同回了坤华殿用晚膳。
殿内灯火通明,膳食精致,却隐隐流动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慕容老八早就回来了,正没骨头似的歪在暖榻上,由宫人伺候着用些点心。
见到乌止和慕容珺来,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用膳时,乌止姿态优雅地替慕容珺布了些她爱吃的菜,似是随口提起般,语气温和:“今日马球赛前,你父皇说起立储之事。”
慕容珺执箸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乌止。
乌止继续道,声音不高:“你父皇属意……老八。”
“噗——咳咳咳……”正在小口喝汤的慕容老八猛地被呛住,一张俊秀的小脸咳得通红,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悚。
他?太子?开什么玩笑!
慕容珺也是骤然一惊,瞳孔微缩。
父皇竟会跳过前面几位年长的皇子,选择年纪最小、看似最不成器的老八?
更然慕容珺觉得震惊,甚至不能理解的是——
为什么两辈子,都是这个狗东西当了皇帝。
为什么!
难道这一世,命运的轨迹依旧不可改变,他还是要成为皇帝?!
一股强烈的不甘与荒唐的感觉笼罩住慕容珺。
她重生归来,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好不容易走到今天。
她有极为宠爱她的父皇,和不管发生什么都会为她兜底的母亲。
难不成这一世,还是走不上那个至高之位,主宰自己的命运吗?
“我不愿意!”慕容老八好不容易顺过气,立刻大声反对。
他猛地从榻上跳下来,也顾不得礼仪了,冲到乌止和慕容珺面前,小脸上写满了抗拒和焦急,“母妃!阿姐!我不当太子!谁爱当谁当去!”
他急得在原地转了个圈,语无伦次地表达着:“当皇帝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的比牛多,还要天天被那群老头子念叨,批不完的奏折,操不完的心,一点自由都没有!我不要!我这辈子就想当个闲散王爷,吃喝玩乐,混吃等死……哦不,是安享富贵!
对!阿姐厉害,让阿姐当!阿姐当皇帝,我当王爷,我给阿姐磕头都行!”
慕容老八这番话可谓是“大逆不道”,却说得情真意切,他是真的从骨子里抗拒那个位置。
上一世……不,或者说冥冥中感知到的那些沉重与束缚,让他对龙椅毫无兴趣,只想活得轻松自在。
乌止看着小儿子这番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
她轻轻拍了拍慕容老八的背,帮他顺气,柔声道:“瞧把你急的,此事尚在斟酌,你父皇也只是一提。”
安抚下炸毛的小儿子,乌止的目光转向依旧处于震惊与复杂情绪中的慕容珺。
晚膳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
宫人撤下碗碟,慕容老八也被嬷嬷带下去休息,殿内只剩下乌止与慕容珺母女二人。
烛火摇曳,映照着乌止沉静美丽的侧脸。
她拉着慕容珺的手,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珺儿,今日你父皇感叹你若为男儿身便好了。”
慕容珺心弦一紧,看向母亲。
乌止微微一笑,继续道:“母妃当时并未直接回答,但母妃的神情,你父皇应是看懂了。”
她顿了顿,看着女儿的眼睛,“母妃让你父皇想到,女儿身,未必不能承继大统。”
尽管心中已有预感,但亲耳听到母妃如此明确地说出“承继大统”四个字,慕容珺的心还是猛地一跳,血液似乎都加快了流动。
“你父皇……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个念头。”
乌止语气平和,分析着局势,“此事关乎国本,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能操之过急。
如今朝中虽有女臣,但根基尚浅,势力未成。
贸然提出立皇太女,必会遭到守旧势力的强烈反对,于你,于大局,都非益事。”
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稳。
让你在朝堂上继续立足,积累威望;
让更多的女子通过科举、通过军功踏入朝堂,占据要职;让女子为官、女子建功成为一种常态。
待到女臣之势已成,在朝中能与旧势力分庭抗礼之时,再议立皇太女之事,便是水到渠成,阻力也会小上许多。”
乌止的话语,如同一盏明灯,驱散了慕容珺心中因“老八可能再登基”而产生的阴霾与焦躁。
也为她指明了一条清晰而艰难,却充满希望的道路。
母妃早已为她谋划好了一切,步步为营,深谋远虑。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难以言喻的感动瞬间涌上心头。
慕容珺忽然卸下了所有防备,如同幼时那般,猛地扑进乌止温暖馨香的怀抱中,紧紧搂住母亲的腰,将脸埋在她肩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全然的依赖:
“阿娘……你真好。”
乌止被女儿这难得的、全然依恋的姿态撞得心头一软,眼中瞬间盈满了温柔与怜爱。
她回抱住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入睡一般。
殿内烛火温馨,母女相拥的身影被拉长,投射在光洁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