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蔡公公进宫的叶上青,脸色说不出来的难看。
他紧紧的跟在蔡公公的身后,蔡公公在前面走的极快,而他的腿上却犹如绑了千斤重担,让他寸步难行。
他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蔡公公,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道:“蔡公公!”
“叶大人!”蔡公公听到叶上青的声音,放缓了脚步,回头看向他,“是咱家走的太快了吗?”
叶尚青抬头看向蔡公公,快步上前几步走到他的身旁:“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陛下怎么在这个时候宣召微臣?”
蔡公公深深的看了一眼叶上清,随后微微笑了笑:“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事关刑部的一些琐事,叶大人若是心中无愧,想必也不会担忧什么。”
听蔡公公这么说,叶上清本就悬着的心也算是彻底死了。
想当初,叶上清被拱到这个位置上的时候,也不过三十岁,太皇太后与先帝争权,硬是将他推上了这个位置。
一开始他也兢兢业业,生怕被先帝抓到什么把柄,毕竟先帝本就有中意的官员要安置在这个位置上,只是硬生生的被太皇太后抢走,然后安在了他的头上。
叶上清向来很有自知之明,他深知自己并不是什么能臣,能够做到这个位置上,依靠的便是自己的这个姓氏,所以在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他向来非常的乖顺,几乎能够做到事事依从太皇太后的命令。
可是如今太皇太后究竟还是老了,她送走了太上皇,送走了先帝,熬了一朝又一朝,如今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来的这一路上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作为太皇太后的势力,又盘踞在刑部,他必然会是新帝要拔除的第一根钉子。
这件事情太皇太后也早已告诫过他,所以自打新地登基以来,他一直恪守本分,私底下的那些事情也基本上都收敛了起来,可如今却撞在了贺兰辞的身上。
蔡公公能够感觉到他的不安,便稍稍放缓脚步:“叶大人这是怎么了?”
叶上清脸色铁青,但还是硬着头皮摇了摇头:“没什么!”
若是平日,叶上清难免是要恭维几句的,可如今他只觉得自己的项上人头摇摇欲坠,哪里还有心思去恭维一个死太监。
他们这一路上走的极快,越是靠近御书房的时候,叶上清的脸色就越加难看,等到推门而入的时候,他的脸几乎已经白成了一张透明的宣纸。
“刑部尚书叶上清参加陛下!”叶上清看着坐在高处的皇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上前跪下,叩首。
皇帝正在翻看江一珩递交上来的那些账簿和册子,他看着其中一笔一笔的流水,心中不免感慨,怪不得明明朝廷严令禁止,可还是会有人铤而走险,拐卖妇女稚童,毕竟将女子卖做娼妓,还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良久,皇帝才放下那本账册,淡淡的将目光转向跪在那里的叶上清,脸色平淡,但语调却带上了几分疏离:“起来吧!”
“谢陛下!”
叶上清缓缓起身。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御书房里站着的不仅仅有江一珩,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易子川。
如果说,叶上清之前尚且还抱有一丝希望的话,那当他看到坐在那里的易子川时,他便非常清楚的明白,这一次,他真的死定了。
易子川眼看着叶上清的脸色一点一点苍白下来,眉眼间都带上了几分讥笑:“叶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看到本王仿佛见到了鬼?”
一旁的江一珩缓缓走上前,目光凌厉:“或许是叶大人消息不够灵通,以为王爷你还在悬崖底下没被救回来!所以可能真的以为自己见到鬼了!”
易子川微微挑眉,突然觉得等会儿或许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了,毕竟眼前的这位江大人可比他会说多了。
想明白了这件事情的易子川,微微靠后,随后看向高台上的皇帝:“陛下,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不如,便将这案子挑明了说吧!”
皇帝自然没有意见,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如土色叶上清,开口说道:“叶爱卿,江爱卿控诉你制造伪证,批捕他的未婚妻子桃花,且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一直拘役那位桃花娘子,甚至在他递交赎金知识也不愿意将人放行,可有此事?”
叶上清的脸一寸又一寸的白了下来,他看着高台上的皇帝,垂在身侧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两脚他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视死如归般的开口道:“回陛下,确有其事。”
“哦?”皇帝挑眉,颇有几分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叶上清。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叶上清竟然就这么直接承认了,他原本还以为起码还要将手上的这些证据甩到他面前,他才会勉为其难的应下。
“既然你知道自己做的是伪证,那位娘子又不曾得罪过你,你又为何要将他囚禁?”皇帝微微皱眉,“甚至在江爱卿带着赎金上门之时,你都不愿意将人交出来,又是为何?”
叶上清紧紧的抿着唇,良久,他才说道:“因为那位桃花娘子,从始至终都不曾进过刑部的大牢!”
江一珩盯着叶上清,不免有些诧异。
他原本还以为,叶上清会死死咬住他所谓的那些证据,却没有想到他竟然直接承认了自己用来作为批捕令的那些证据是伪证。
这样倒是的确省了他们不少口舌。
但此刻的皇帝却有些不解:“刑部的人拿着你批准的批捕令去醉香楼抓走了这位桃花娘子,你如今却告诉朕,那位桃花娘子从始至终都没有进过你们刑部的大牢,那你告诉朕,你为什么要如此大张旗鼓的抓一个与你并没有什么关系的人,又将他关押到了何处?”
叶上清抬头看向面前的皇帝,随后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臣,有罪!”
方才还满脸苍白的叶上清,如今已经泪流满面的跪在了皇帝的面前。
一个四十好几的男人说哭就能哭,而且还可以哭的那般动容,便是那江一珩,也不由得叹为观止。
“微臣任职刑部多年,一直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却在前段时间为了一己私利,违规抓捕了桃花娘子。”叶上清低垂着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懊悔。
皇帝微微皱眉:“说来听听!”
“数日之前,永昌侯府的小侯爷贺兰辞求到微臣的面前。”叶上清抬头看向面前的皇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道,“他告诉微臣,永昌侯感染花柳病一事,是被人做了局,而做局人,便是醉香楼的老鸨,桃花娘子。”
皇帝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江一珩:“做局?你的意思是,是那位桃花娘子故意将染了花柳病的女子送到了永昌侯的面前?”
“简直胡说八道。”江一珩怒斥,“醉香楼是花楼,所谓花楼大多时候都是招待一些色欲熏心的老男人,花楼中的苦命女子,向来都是任凭客人挑选的,哪里是一个老鸨就能决定客人喜好的。”
“能在那种地方生存下来的人,哪里没有手段?”叶上清愤恨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江一珩,“那桃花娘子给永昌侯做了局,害他染了花柳病,等到东窗事发,那贺兰辞去寻那位女子时,那女子早已不知所踪,若不是那桃花娘子故意为之,又怎么可能会如此之巧!”
“醉香楼的女子来去自如,他们只要攒够了赎金便可以离去。”江一珩冷哼,“你所说的事情我也曾去醉香楼问过,你们要找寻的那位女子,是在过了好几日以后遇上了过往的恩客,那位恩客出的银子为她赎身带她回老家去了,桃花娘子早就与你们解释过,况且你们也不能认定那女子一定染了花柳病。”
“早不赎身,晚不赎身,偏偏接待了永昌侯以后便赎身,这世上哪有如此之巧的事情!”叶上清难得的硬气了几分。
“世上巧合之事何其多,你们一没有物证,二没有人证,那永昌侯向来喜欢在那烟花柳巷走动,谁知道他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染的病,最后却偏偏怪在了醉香楼的头上。”江一珩气愤的怒骂道。
眼见江一珩气的都快要上前打人了,皇帝才出言阻止:“所以那贺兰辞,便请你帮忙做了局,批准了逮捕令,制造了伪证抓走的那位桃花娘子?”
叶上清低着头,声音微颤:“我与那永昌侯也算是世交,他虽然荒唐,与我却也多有交情,进来他府中事事不顺,那小侯爷更是微臣看着长大,眼见他声声泣血,怒从心起,微臣实在不忍,这才一时猪油蒙了心……”
皇帝蹙眉:“依你所言,你只是帮了那贺兰辞一个忙,既然如此,朕且问你,那位桃花娘子究竟身在何处?”
“微臣真的不知!!”叶上清重重的将头砸在地上,“那女子从始至终都不曾进过刑部的大门,微臣实在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