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五十二年正月,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肆虐着黄河青龙岗。放眼望去,冻土坚硬似铁,广袤的大地上一片银白,唯有那滔滔黄河水,在决口处翻涌奔腾,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似在宣泄着无尽的愤怒。
永琰身着玄色棉袍,稳健地踩着结冰的堤岸前行。棉袍的下摆时不时扫过新筑的夯土,发出轻微的摩挲声,腰间那金镶玉算筹筒,也在寒风的侵袭下,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轻响,仿佛在为这场与黄河的较量打着节拍。
大学士阿桂站在一旁,神色凝重。他指着决口处那如猛兽般汹涌的湍流,凛冽的风雪吹得他头顶的孔雀翎羽剧烈颤动。“十五阿哥,”阿桂提高声音,试图盖过黄河的怒号,“此段堤工按《九章算术》‘商功术’来计算,需方锥垛石五千方。”说着,他递过手中的《河工图》。永琰定睛看去,只见青龙岗堤段被用朱砂醒目地勾着“勾股弦五丈”,然而,那笔触在“弦”字收尾处却微微抖颤,似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永琰缓缓接过图卷,他的指尖在“五丈”二字上停顿了片刻。脑海中迅速闪过实测坡度37度的数据,凭借着深厚的算学功底,他瞬间意识到,按照勾三股四弦五的经典比例,对应的堤高应为四丈,可这图中却虚增了一丈。他不假思索地默算方锥体积:“若堤高五丈,底宽十丈,顶宽五丈,积当为一百二十五立方丈。”言罢,他从容地从算筹筒中取出九枚湘妃竹筹,依照“方锥自乘垛”的规则,熟练地将其排成棱锥形状,继续说道,“然账册记用石五百方,多出三百七十五方。”
这时,河道总督兰第锡走上前来,他的羊皮手套因紧张而不自觉地捏皱了手中的文书。“此乃乾隆四十九年南巡所筑‘算学奇峰’余料。”他一边解释,一边指向远处的石峰。只见冰棱从刻有“河清海晏”的题刻上滑落,露出底部未打磨的石料,那里赫然刻着《数理精蕴》的开方图。然而,第六层的数据却被凿去,仅剩“127”的苏州码子残痕。永琰见状,心中一凛,想起侯佳氏信中提到的“玉瓶螺纹127道”,不禁喉结微微滚动,追问道:“奇峰用料,可有康熙朝旧档核对?”
夜幕降临,中军帐内弥漫着一股霉味与炭火气交织的复杂气味。阿桂缓缓展开康熙朝靳辅治河的旧档,纸张因年代久远而泛黄。永琰在那密密麻麻的泛黄算草里仔细摸索,突然,他摸到一个硬物。取出一看,竟是半页《河防述要》,里面夹着一枚铜质证章。章的正面铸着“双鱼”徽记,而背面则刻着“盐引第一百二十七道”。恰在此时,帐外传来更夫有节奏的敲梆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永琰听着这梆声,脑海中突然闪过侯佳氏绣样里的冰裂纹:每道斜纹对应盐引浮收,第三道缺色恰是兰第锡管辖的第三闸口。种种线索似乎在这一刻逐渐交织在一起,一个关乎河工与盐引背后隐秘勾当的谜团,正缓缓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