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五十一年正月初一,黑压压的冻云压着琉璃瓦垄,漫天飞舞的雪沫子扑在朱漆门上时,侯佳氏正用算筹在镜奁前搭筑三角形。第23根竹筹落进铜盘的声响极轻,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却穿透暖阁:「侧福晋完颜氏,着于三月初六入侍——」她垂眸拨弄算筹,指尖在河图纹样的东北角停顿三秒,那里藏着永昨日算出的青龙岗决口银数,127万两的朱砂字迹被算筹阴影掩去半截。
三月初六寅时,侯佳氏立在廊下,素色旗装袖口的桑皮纸算草被风雪浸得发潮。当第四箱和田玉瓶的白光映亮堂屋,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裙角暗袋,那里藏着张恪送来的绣样,「叶尔羌地区」的风格花纹与玉瓶底座的弧度重叠。陪嫁嬷嬷笑道:「瓶身按《周髀》『周三径一』打磨。」侯佳氏望着瓶塞螺纹,127道细痕在指腹下滚过,忽然想起永琰前日核账时,拇指在算盘「127」位反复碾压的动作。
当天入夜,永琰掀开完颜氏红盖头的刹那,躲在一旁听墙角的侯佳氏看见完颜氏腕间银镯轻晃。12颗金珠与7颗红珠在烛火下排成弧线,她摸着袖口的算草绣样簌簌作响,那是去年冬天,李煌用苏州码子标记的盐引浮收道数绣样,「127」的斜杠写法与镯身珠串如出一辙。侍女捧茶的手突然一滑,茶盏碎裂声中,桑皮纸从碎片下露出角来,「盐引浮收」的暗码被侯佳氏用指尖轻轻揉进袖口的口袋里。
十五阿哥永琰的目光落在玉瓶「河清海晏」四字上,指尖无意识敲击案几:「河」八画,「清」十一画……侯佳氏从妆奁取过紫檀算盒,象牙筹在掌心颠了颠,最终却只是拨弄盒盖的铜扣,心里无意中跟着指节敲击的节奏计算了起来。完颜氏的银镯撞在桌沿的脆响里,侯佳氏望见永琰袖中滑出的桑皮纸角——那是她昨夜所绘的勾股图,青龙岗堤段的斜线与玉瓶螺纹的螺旋角,在烛光下投下重叠的影子。
后半夜的书房里,龙涎香混着雪气。侯佳氏拧开瓶塞时,银簪在瓶口顿了顿——瓶底暗格的《河工图》残片上,朱砂批注的墨色让她想起和珅奏折的密蜡印。图中「127」的苏州码子旁,汉文小字注着「盐引」,她用簪尖将残片按勾股定理拼合,缺口处恰好组成「叶尔羌」的篆体,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极轻的算盘声,是永琰在西暖阁核账。
晨钟敲响时,侯佳氏将残片收入妆匣。镜中映出她腕间的玉算盘镯,那是关佳氏所赠,此刻与完颜氏的银镯在晨光中遥遥相对。她想起白日里完颜氏递酒时,袖口露出了双鱼家徽的针脚——勾三股四弦五的比例,与玉瓶螺纹严丝合缝。而永琰昨夜留在案头的算筹,正按「十九乘七减六」的轨迹排列,却唯独缺了代表「六」的那根,仿佛预知着什么,又刻意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