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轻颤着身子,望向太后的眼神中满是慌乱,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过往,此刻血淋淋地被撕开,近在咫尺。
“你入宫前,便与先林王赵晔……”太后吐出那个早已在宗室玉牒中蒙尘的名字,“暗通款曲,你嫁入东宫之后,仗着我对你的偏宠以及陛下对你的情意,迟迟不肯与陛下圆房。”
太后说着,一手拍在椅扶手上,腕间的佛珠晃荡着,敲击着木料发出刺耳的脆响:“你当真以为我和陛下都是瞎子,瞧不出你那点腌臜心思?”
一旁的姜隐看得心惊肉跳,眼见着皇后如遭雷击,整个人僵成了石像,她默默地收回了手,悄无声息地站起身,一步步往殿侧阴影里退,恨不得将自己从陛下的视线里彻底抹掉。
这潭浑水当真是越搅越深了,她真怕自己今天没法子完整的走出这个大殿。
“直到你珠胎暗结,怀上了林王的孽种。”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鄙夷,“你慌了,此时才想起了陛下这块挡箭牌……”
“为了掩人耳目,你主动爬上了陛下的龙床,妄图用鱼目混珠的龌龊手段瞒天过海,皇后啊皇后,”太后痛心疾首的摇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你何其卑劣,何其愚蠢。”
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皇后的心上。
她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色由惨白转为死灰,最后是一片绝望的死寂,支撑着她的最后一丝力气也似被抽干,她软软地滑倒在地。
华丽的凤袍铺散在冰冷的金砖上,如同一朵瞬间凋零枯萎的牡丹。
一旁的赵盛看着自己的母亲,数次张嘴,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他的母亲,将自己最爱的女人设计送到了父亲身边,又唆使自己去谋反。
他得了父亲的宽宥,她却恨不得自己去死,如今更是闹出她与别人有染,且自己一直敬重的大哥竟是她与旁的男人所生。
这么多年来,他竟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蒙在鼓里。
“我后来隐约察觉了端倪,可是……”太后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悔恨,“可我不敢信,也不愿信,我怕一旦揭开这层遮羞布,陛下的颜面何存?”
太后缓缓转向御座上的皇帝,眼中满是愧疚。
“我对瑜姐姐的承诺,又成了什么?我日日忧心,夜夜难眠,后来只想着,要是这个秘密能永远烂在肚子里,只要那个孩子安分守己做个闲散王爷,那……”
“可我万万没想到,陛下竟然会封他为太子。”太后话中充满了无力与自责,“大错铸成,话数次到了嘴边,但看到陛下对他寄予厚望,悉心教导的模样,我便说不出口。”
“我在这日复一日的担惊受怕里煎熬着,直到他突然有一天病死了,”太后长叹了一声,“那一刻,我心中竟是感到了一丝解脱,压在心口十数年的巨石,也终于落了地。”
她抬起泪眼,再次看向上座的陛下,那眼神满是一个迟暮老者的歉意与哀伤:“我本以为自己是在护着陛下,没想到原来陛下您早便晓得了,是我害了你一辈子啊。”
说罢后,太后抽泣起来,看上去身形在呜咽声中显得愈发佝偻单薄。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陛下轻轻喟叹了一声,目光投向一旁的太后:“母后,朕一直以为你不知其中详情,却原来你我母子都以为是为了对方好,选择了为难自己,世间之事,便是如此阴错阳差啊。”
“秋氏。”陛下转头看向下方的皇后,“你怨恨太后拆散了你与先林王,以为如此便能报复朕,而今你亦是这般,生生拆散了自己儿子的姻缘,再如何,盛儿都是你的孩子。”
皇氏却仿佛聋了,只顾埋首为先太子哭泣,她的心里哪里还有赵盛。
“来人,”皇帝的声音冷硬如铁,“将皇后押回她自己的宫室,严加看管。你便继续做你的皇后,直到你死的那一天。小十受的苦,你也该好好尝一尝了。”
她中了毒,根本活不长,当年她对他的幼子下了醉仙散,如今她亦中了同样的毒,命不久矣,但他终究欠了她,便由着她自生自灭吧。”
外间进来两名侍卫,毫不怜惜地架起瘫软的皇后,拖出了这令人窒息的大殿。
陛下又转头看向太后,声音柔和了几分:“母后,今次让您和妹妹受惊了,且先回宫歇着吧,儿子晚些去看您。”
太后此时已止了泪意,听了陛下此话,想着兴许他还有要务处理,于是便带着齐阳长公主离开了。
齐阳经过殿中央时,冲着姜隐使了个眼色,姜隐虽不知齐阳长公主是什么意思,大抵是想知会她什么,只是一个眼神她当真猜不到啊。
太后她们一走,姜隐便冲着余佑安使了个眼色,两个眼神一对上,余佑安便知她的意思。
还是趁现下就走,免得等会儿又生出什么事来,走不了。
只是,两人正准备向陛下辞行,却被陛下抢在他们前头开了口。
“姜氏,华云灵被皇后使计离间,也是你暗中查访之时,她告诉你的?”
姜隐一听顿觉苗头不对,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这语气,她听着怎么像是要秋后算账的样子。
她来不及多想,连忙摆手道:“回陛下,并非如此,是昨夜,不对,应是今日凌晨进分,她告诉我的。”
一听这话,赵盛突然转过身来,锐利地目光死死好说的着她:“你见到云灵了?是在何处?你去了我城南的宅子?”
姜隐咽了咽口水,心道这事迟早也会被赵盛知晓,事已至此,还不如告诉了他,免得日后他查找华云灵时,查出来是她从中作梗。
“还不是因为殿下您的缘故,您的人四处寻查我侯府中人,我没法子,只好寻个安全的地方暂且避一避,后来得知你在城南有处宅子,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便去了。”
“到了那里,我才知道华云灵被您藏在宅中。”姜隐说话间,掏出了华云灵给的那个镯子,“慎王殿下,华姑娘从宫中脱身,她实在不愿再做你手中的鸟,所以,她已经走了。”
说罢话,姜隐迅速将镯子塞入了神情呆愣的赵盛手中,随即远离他,躲到了余佑安身后,还不忘为自己辩解一句:“是她自己要走的,我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