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盛一而再,再而三地向陛下求旨意,没想到陛下竟都答应了。
“好,朕答应你,你放心吧。”
赵盛感恩戴德地磕头谢恩,看得一旁的姜隐也冷下了心来。
难怪萧自楠要留在殿外,不敢让陛下知道自己的存在,哪怕他现在进来,将慎王勾结南疆的罪证呈在陛下跟前,只怕最终,陛下也会念及赵盛是自己儿子的份上,饶过他。
看来,定国公一案的真白,怕是还要许久才能大白于天下。
“凭什么?他犯了谋逆的大罪,你居然还要留他一命。”皇后死死地盯着上座的陛下,眼神之中满是不甘和愤怒,“为什么老天爷要带走我的钦儿,为什么?”
姜隐挑眉,皇后前半句话倒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可她身为赵盛的母亲,为何也是一副欲置赵盛于死地的模样。
她正想着,而皇后嘶吼着,突然转过身来,揪住一旁太医的衣袍。
“到底为什么,我的钦儿,他究竟是怎么去的,他明明只是风寒,你们这些庸医,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害了我的孩子?”
她的身体因巨大的悲愤而剧烈摇晃着,眼神涣散狂乱,仿佛一头被逼至绝境、濒临疯狂的母兽,只想撕碎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
大医抖的牙齿咯咯作响,冷汗涔涔而下,喉咙里只能挤出不成调的话:“娘娘……娘娘息怒,先太子殿下他……卑职也实不知情啊。”
莫说这位太医对于当年之事不知情,即便是知情的,怕是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无措地由着皇后激烈地冲自己吼叫。
“够了。”
陛下低沉的声音从御座上沉沉传来,打断了皇后歇斯底里的质问和太医为难的呜咽。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御座椅把手上的龙首花纹,动作缓慢得近似停滞。
“不必再逼问他。”陛下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之事,“钦儿,是朕命人下的毒。”
轰——
短短一句话,不啻于一道九天惊雷,在殿中轰然炸开。
姜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双眼看向身旁的余佑安,发现他同样也是一脸的震惊,想来自己应该是没有听错。
殿内静寂无声,皇后攥着太医衣袍的手忽然松开了,看着陛下的眼神中带着愕然与难以置信。
她直勾勾地瞪着上座的帝王,像一尊骤然间失去了所有的生机的石像,颓然地坐倒在地。
齐阳长公主被这一个又一个惊人的消息打得回不过神来,原以为自己与林章平的婚事,已是她遇到过最荒唐的事,没想到皇兄竟然说是他命人毒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
他莫不是疯了?
“啊——”皇后猛地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那声音里蕴含着无尽的痛苦和恨意,那是被至亲背叛,骨肉被生生剜去的极致痛楚,刺得人耳朵生疼。
她踉跄着扑向上座,素白的手掌重重拍在冰冷的地面上。
姜隐看了看四周,一行人中,似乎也只有自己身份最微末,且还是个女子,于是略一踌躇,便上前拉住了皇后,省得她爬到御座上与陛下拼命。
“为什么?赵明渊,他是你的儿子啊,是你的嫡长子,是你亲封的太子,是我的命根子啊。”皇后被制止,哭得泪如泉涌,但血丝满布的眼睛死死盯着陛下,字字泣血。
“你怎么下得去手?你的心……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你怎么能……怎么能杀了自己的孩子?”
皇后语无伦次地说着,巨大的悲愤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彻底撕裂,姜隐甚至担心她会哭死过去。
皇帝却冷眼旁观地看着皇后悲愤欲绝的模样,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落在皇后伤心欲绝的脸上,没有悲悔,没有内疚,甚至只有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洞悉一切的嘲弄。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寒风里的冰刀,清晰无比地切开皇后凄厉的哭嚷,直刺入每个人的心底:“你告诉朕,他,当真是朕的儿子?”
姜隐眉头一皱,暗道不好,莫不是自己又要被逼着知晓皇室另一桩秘辛了,他们可不可以等她先走了再说啊。
皇后突然僵住了,也不再挣扎,脸上的血色尽褪,只剩下纯粹的惊骇和恐慌,连一旁一直闭目捻动佛珠、仿佛置身事外的太后,腕间的动作也骤然停下了。
太后的眸中,清晰地闪过一抹痛楚和尘埃落定般的释然。
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那声叹息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整个王朝的重量。
“唉……”一声叹息,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太后的目光扫过摇摇欲坠的皇后,最后落在陛下身上,眼神复杂难言,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愧疚与怜惜。
“原来皇帝你……”太后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苍凉,每一个字都缓慢而觉得,敲打着众人,“原来你也早就知道了。”
“你?”皇后豁然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太后,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放大。
皇后以为自己将一切都隐瞒得很好,没想到事主之一早便知情,连带着曾对自己情真意切的太后也晓得此事,他们二人居然都隐而未发。
明明是她欺瞒了众人,但此时,她却被巨大的荒谬感和被人联合欺骗的背叛感所牢牢包围。
“众所周知,陛下并非哀家亲生。”太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说出的话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暗涌,“陛下的生母,是先帝的瑜嫔,我的瑜姐姐。”
提到昔日故人时,太后浑浊的眼中泛起一层柔和的水光,带着深深的追忆:“瑜姐姐待我情深意重,我们更形同姐妹,她走的时候,陛下还那么小,她只能将陛下托付给了我。”
太后顿了顿,目光落在侧上方的陛下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佛珠,仿佛指尖有了这串佛珠,她的心里就觉得安稳些。
“我答应过瑜姐姐,视他如己出,所以当年,我亲自在贵女间挑中了你,做陛下的正妃。我以为,你温婉贤淑,知书达理,定能与陛下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我以为如此,便是全了我对瑜姐姐的承诺,也全了哀家的私心,能助当时仍为皇子的陛下,谋个光辉的未来。”太后说着,转而瞪向皇后,“可我万万没想到,我竟是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