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一吹,涂警官酒醒了大半,急忙拽着凳子挪到余景跟前,“你知道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余景沉脸,“我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这个案子是我的前任领导,也就是南城东区分局前任副局长顾安宁亲自督办的。”
“顾安宁?”涂警官摇摇头,朦胧醉意散开又聚来,“不认识。”
余景怒其不争,“你整天只想着抓小偷平纠纷,顺带找猫找狗,认识才有鬼了。”
余渡笑个不停。
涂警官脸都黑了,果真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余景双手抱胸,正经起来,“顾安宁是顾司令的孙女,她父亲是北城市委书记,因为下嫁给南城一企业家的儿子,申请调派到南城来。上任后政绩良好,加上有人给她背书,大有往市局升的势头。
没想到的是,她会因一起绑架案判断失误。
当时我方一直在调查一个器官非法买卖的团伙案,两名卧底深入缅甸地下交易市场,就是为了收集证据,找到藏在幕后的黑手,想掐断东南亚地区与境内的买卖交易网。
是顾安宁坚持带队前去拯救其中一位被困人员。
因错估了形势,不仅导致一名卧底暴露,她自己也在那场营救行动中牺牲了。
东南亚方为保住自己的人,就抓典型清剿了两家不合规的医疗机构。我方两名卧底,暴露的那名彻底失踪,另一位负伤被救。
根据受伤人员带回来的线索和名单,我方花了两年时间才将最大的交易网清扫,可惜的是,还没找出幕后最大的受益者。”
余景的官职地位,对市里的大案、特案自然比涂警官这个基层警察要了解得多。
涂警官听得一脸震惊,他没想到一件普通的人口失踪案,背后牵连如此深广。
余景喘了口气,带着不怒自威的凛然,“结合你刚才透露的信息,那姑娘的确有可能是失踪卧底的后人。”
涂警官思忖点头,理清前因后果,心里既有对沈愿母亲的敬重,也有几分遗憾。
上次他还以为沈愿母亲真的在国外从事非法行为。
“老余,你觉得我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余景说,“暂时不要,免得给她带去不必要的麻烦。如果她有生活上的需要,你就跟我说一声,能帮上忙的,我会尽量。”
涂警官双手抱拳,“那我就替沈愿谢谢你了。”
话音刚落,蒲扇掉地的声音随之响起。
涂警官和余景纷纷朝余渡望去。
余渡坐起身,漆黑的双眸隔着夜色紧紧盯着涂警官,“你说她叫什么?”
“沈愿。”
“哪个沈?哪个愿?”
“沈阳的沈?心愿的愿。”
“多少岁?”
“24、25的样子。”
余渡短暂愣神,旋即从花裤衩的兜里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沈愿的号码,“老涂,把你手机里沈愿的电话号码翻出来我看看。”
涂警官看向余景,余景颔了颔首。
两人将号码做了对比,确定每位数字都对得上。
涂警官难以置信,“你认识她?”
余渡沉默着转过身,似在消化这些信息。
涂警官想追上去再问些细节,余景一把拽住涂警官胳膊,眼里闪烁着希冀与激动,“看他怎么说。”
涂警官反应过来,也开始期待着余渡的答复。
余渡颓废太久了。
两人都盼着有件事能唤醒他消沉的意志。
余渡踱步到藤椅坐下,低头考虑良久,余景都要放弃了,余渡才转过身,坚毅低沉的嗓音随夜间的风一起送入两人耳畔。
他说。
“老涂,老余,沈愿这个案子,我接了。”
……
次日,阴雨朦胧。
郁老爷子的葬礼办得极尽哀荣,灵堂里,郁家后人分立两侧,时不时传来几声压抑的低泣,气氛冷肃沉重。
黑衣墨镜的沈愿站在吊唁队伍末尾,郁康见她出现,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沈愿,你来做什么?你给我……”
“滚”字没出口。
另一道冷峻笔挺的黑影让郁康瞬间噤了声,转瞬摆上谄媚的讨好,恭恭敬敬说了声,“谢总。”
谢宴生淡冷的视线扫过郁康,“节哀。”
沈愿顺利完成吊唁。
谢宴生始终与她保持恰到好处距离,既不让外人怀疑他们的关系,又将她护在安全范围内。
仪式结束后有个遗物认领环节,谢宴生要跟随,白慧茹以非家属不得入内为由拒绝。
沈愿回头示意谢宴生放心,便跟着白慧茹往侧间走。
今天是郁老爷子的吊唁仪式,郁家人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使坏。
门关上时,她看见了藏于暗处的郁城白,像狩猎的野兽冷窥着她的一举一动。
沈愿忽略男人阴鸷冷厉的视线,在众多东西里,拿了一张与郁老爷子的合照。
“小愿,以前阿姨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白慧茹面容憔悴,与往日衣着光鲜的贵妇人相比,眼下更像是普通家庭主妇。
沈愿情绪无澜,“都是过去的事了。”
白慧茹倾诉,“我这辈子都活在老公和儿子的阴影下,为他们殚精竭虑,为这个家操劳付出,一心只想郁家好,为城白的前途筹谋。现在……老公成了别人的老公,儿子又……”
说完侧身抹掉眼泪,“不说这些了。小愿,我求你看在老爷子的份上,让谢总在生意场上,多多关照一下城白,好吗?
你现在也是盛华的股东,与盛华一荣俱荣,盛华好,你也好,不是吗?”
“商场上的事,你应该让当事人自己去协商。城白是你精心培养的,他能力怎么样,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沈愿拿了照片往外走。
郁城白却跨步拦在门前,低眸冷冷凝视着她,“在爷爷灵柩旁,你也要这么绝情吗?”
沈愿说,“爷爷会理解我。”
“芜悠求你帮她,你无动于衷,我请你帮忙,你依旧冷心冷肺。阿愿,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郁城白尾音轻颤,甚至带了丝委屈。仿佛沈愿的拒绝,是在他失去亲人的痛苦伤口上撒盐。
沈愿懒得争辩,也没看他,“让开。”
“阿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沈愿轻嗤,“你说的以前,是指任你们拿捏摆布的以前吗?”
郁城白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你要想郁爷爷的葬礼顺利结束,就别再堵门口了。”沈愿微微抬眸,“他没多少耐心。”
郁城白闻言回头,透过门缝,正好与灵堂里的谢宴生视线相撞。
明明只是轻轻一瞥,郁城白只觉有寒意顺着脊背上爬,直冲头顶,即使隔了几米远的距离,仍被对方凛冽强大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
郁城白被迫侧身让路。
沈愿拉开门,径直往外走。
郁城白放狠话,“总有一天,你会哭着来求我。”
沈愿仿若未闻,与谢宴生一前一后离开。
雨未停,细密的雨丝斜打在车窗上,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谢宴生下午有会议要回公司,吩咐司机先送沈愿回家。沈愿望着车窗外朦胧的雨景,轻声说,“不想回去,天天在家很无聊。”
谢宴生翻阅文件的动作顿了顿,看她,“跟我一起去公司?”
沈愿转过头,“会不会影响你工作?”
他合上文件夹,嗓音染了笑意,“我给你找点事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