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部是一个怎样的部族呢?
萨仁一个寡母,她留着丈夫的遗物,都是帐篷里面摆着的骨朵、弓箭、弯刀。
她随身佩刀,若是有人要侵犯她,她就会挥刀反击。
就连秦过那五十岁的便宜奶奶,也会因为儿子的软弱而勃然大怒。
秦过的便宜叔叔掌权之后,除了那些欺负过萨仁母子的几百个人聚集,大家都跑的没影。
形同虚设的可汗,是因为大家都不服他。他说要抓秦过,只有几个人响应,你看其他人理他吗?
萨仁坚定地认为,只要自己的孩子足够强,他就会汇聚他父亲的旧部,重新夺回当年的荣耀。
这样的部族,他们的穷困只是因为壮年男人死光了,财富被抢完了,剩下老弱和一群小孩。
只要给他们一些时间。
新春到来,芨芨草会在料峭的寒意中倔强地抽出新芽,绿意将再次铺在广袤的大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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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高高悬挂,如同圆盘。
血色喷洒,在萨仁眼中,阿央珏似乎和七年前那个还在她背上的男孩重合身影。
没有任何多余花哨的冗余动作,又太过轻盈,有一种朴实至极的神性。
巴特尔轰然倒地,仿佛一个信号。
萨仁大喊一声,猛然拔出腰间的长刀,朝着身边的两人砍去。
带着压抑在胸间十多年的仇恨、愤怒,她仿佛也回到了当年的那场战斗中,眼中是她的丈夫横刀拼杀的背影。
她因无能而压抑的痛苦,在这么多年中打磨成越来越凌厉的刀剑,终于劈砍像敌人!
随着她的动作,人群中,原本抱在一起的女人们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根骨朵,狠狠的砸向男人的头颅!
骨朵是比锤更加轻便的武器,有女人小臂那么长,顶端是金属的头,全力抡下去,破坏力却巨大。几乎瞬间,那个男人就被砸破了脑袋。
被抢夺怀中婴孩的母亲突然松开了手,襁褓被夺走,男人却发现这是一袋泥土和干草,还没回神,一柄匕首直刺面门而来!
男人惊骇的想要拔刀,却被两个女人死死的抱住手臂,有一个妇人扑上去,拼命的用牙齿咬向他的咽喉。
秦过的奶奶,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凶悍的就像一只大鹰。
她猛然扑向一个壮汉,用身体撞到他的同时,解开脖子上的围巾死死的勒住他的脖子!
“去你们的巴巴哈部!!你们杀死我的大儿子!愚弄我的小儿子!睁大你们的牛眼睛看看!塔塔部的女人可不是好惹的!!”
这也许才是年幼的桑吉卓玛所想要的团结起来拼杀。
不是依靠鲁莽,也不依靠轻飘飘的一腔热血指望别人用命跟随。
塔塔部的少主用了七年的时间,永远奋战在第一线,他用血和汗水获得了塔塔部的爱戴和追随。
他打马在前,他的安可们便会高举弯刀勇往直前。
他的母亲和新娘高举武器,女人们也会随着他们前仆后继的拼杀。
——要拿起刀
——如果没有刀,就用围巾,如果没有围巾,就用牙齿。
混乱之中,只一个照面,巴巴哈部就已经损失了十多个战士!
“这些臭婊子!!”大胡子弯弓搭箭瞄准阿央珏。
就在他的箭矢飞出的一瞬间,一声悠长的狼嚎传来。
他座下的马匹却被狼嚎声音震慑,前蹄踩踏,让他原本精准的箭矢偏移轨迹。
箭矢偏移划过阿央珏的额角,箭尾在他右眼伤疤的位置擦过。他不知恐惧,从旁边捡起巴特尔的长弓,迅速的拔出箭囊里面的一支箭。
他甚至拉不开九分的弓弦,但是准头却好的不行。
纤细的五指在月白的光下透出玉一样的光泽,利落干脆,一箭朝着大胡子的脖子射去。
阿玄说,脖子很脆弱。
阿玄还说,他的箭矢很准,是最好的猎手。
就在这时,克鲁伦河寂静的河水中,扑通钻出一个个脑袋。
一头油光水滑的狼破水而出。
巴彦甩动着身上的河水,眼睛闪动着鬼萤一样的绿光。
百余男人跟着它扑向战场。
“长生天——长生天——是狼!!”
“他是狼母!他真的是狼母——!!”
马儿踢踏前蹄,慌张的嘶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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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米之外的平原之上,秦过收回了分心的关注,扭头躲过一只箭矢。
小黑龙展开的透明光幕,在秦过眼中,无数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点,如同一幅星图。
他一心三用,自己打仗、关心部落、还能随时弯弓射箭帮助不远处战斗的塔塔部伙伴。
骑兵的冲杀太过震撼人心了,小黑龙热血沸腾,卷着尾巴高高飞起来,因为没有实体,他穿过来穿过去,这会儿抽嘴巴子,另一会儿缠脖子,恨不得张开嘴巴咬一口敌人。
在以往秦过经历的战斗中,是靠着阵型和人数来压制对方,战术与兵法是重要的一环。
但游牧的骑兵战斗往往更加考验个人的素质。
在百人作战时,骑兵部下甚至被允许脱离主阵二十公里自主行动。这是农耕民族的步兵根本无法想象的战斗。
每一位草原的战士六岁上马,十岁可征战。
他们能在没有任何参照物的草原,通过星位和草向偏差精准定位。
能独自完成马匹的养护、武器制作、狩猎野物、辨识百种可食用的野草。
受伤了就灼烧止血,骨头断了就接骨继续冲锋。
他们还拥有杀戮的钝感、有最纯粹的仇恨与信仰。
这片草原孕育出来的凶悍又粗犷的文明,在多年后,将会席卷整片大陆!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克尔伦直直的冲着秦过而来。
显然,他们惧怕秦过的弓箭,想要拉近秦过的距离与他近身而战。
毕竟他可是十多岁就能射杀十多人的狠人。
秦过有些好笑,难道自己看起来近战很弱吗?
歪歪脑袋,他将弓箭收起来,拔出身后的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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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寂静的河水下游,巴根冒出脑袋。
塔塔部落的男孩水性很好,在巴根的带领下,他们经常成群结队的下河摸鱼。
部落穷归穷,其实不缺吃的。
秦过还告诉他们哪些果子能吃,哪些果子好吃,充足运动,营养均衡,塔塔部的这一代小孩无论男女,个个儿都壮得像小牛犊。
抖落身上冰冷刺骨的水滴,他们翻出草丛旁边藏起的衣服胡乱的穿上。
巴根摸到河岸边冻僵的淤泥里面,费力的拔出一柄弯刀,再摸出几捆套马绳。
“我们的族人都在战斗!我们也要行动起来!愿意跟我去的,举起手来!”
最大的小孩也才十一二岁,塔塔部聚集处,没有举办成人礼,又比车轮高的孩子都在这里。
几十个小孩紧张的心脏砰砰的乱跳,齐刷刷的挥舞拳头。
巴根昂首挺胸,对着跟在他后面的一群小跟班说:“我的小勇士们!冲!冲!我们冲!!”
一群小孩奔跑在黑夜之中,拿着套马索,在山坳陆陆续续趴了四五排。
就在巴巴哈部被驱逐的落荒而逃的必经之路上,听到马蹄声响的第一时间,巴根一声令下,间隔三人距离的套马索猛然绷直。
慌乱之中,第一根套马索牵绊住了第一波马匹。
只是三四个孩子没有这样大的力量,被绳索上的力道拉扯的踉跄,囫囵滚作一团,绳索在手心摩出血痕。
有孩子甚至被绳索拖着滚了一段距离。
但是很快,一个小孩扑上去,人叠着人,死死的揪住滑动的绳索。
接着是第二波,第三波……
马匹疯狂的嘶鸣,在马上的巴巴哈人几乎要被甩下来,倒在地上的差点被马匹踩踏而死。
春风料峭,雾霭沉沉。
初春并不是很好的婚礼时节。
冬季储备的肉干、奶酪耗尽,新奶未产,积雪未消……
动物也如同人一样,寒冬之后的饥饿与生存的压力会落在每一个生命身上。
狼群也进入了最凶暴的猎杀季。
不远处的山脚,十数双绿油油的眼睛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