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鞒一提到那名字,眉梢瞬间拧成死结,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便是她!怎么,你识得?”
姬溱溱轻摇螓首:“倒也不算识得。臣妹才回帝京,脚不沾地便来寻皇兄,哪有功夫理会旁的?只是……这名号臣妹倒也听过,宫里的娘娘们闲谈时,偶然提过。”
姬鞒语调里浸着冰碴:“她惯会折腾,走到哪都能搅起风浪,你没听过才是怪事。”
原想着苏欢这回定是大祸临头,他只需作壁上观,便能瞧着她声名狼藉、摔得粉身碎骨。
岂料天翻地覆的反转,竟这般突兀地砸下来!
“那苏黛霜莫不是疯魔了?!她为何要弑杀亲娘?!”
稍一琢磨便知,这消息一经传开,谁还会再揪着苏欢不放?只怕还要有人念叨她先前受了冤屈,要为她鸣不平呢!
“京兆府那边,查得怎样了?”
暗卫垂首抱拳:“属下失职,尚未探得消息。”
姬鞒额角青筋跳得更凶了。
京兆府里没他的人手,先前他风头正劲时,三番两次试探,都没能叫京兆府尹李劲倒向自己。
那老货是官场里浸了几十年的老狐狸,滑不溜手,陈恪又是他一手提拔的亲信,二人沆瀣一气。
京兆府俨然成了块硌牙的硬骨头,叫姬鞒烦得抓心挠肝。
当初得势时都啃不下来,如今失势,更没指望了。
“知道了,退下吧。有消息,即刻来报!”
“是!”
暗卫躬身退下,姬鞒烦躁得狠,抄起酒坛就要倒酒,抬手才发现坛中空空如也,这才想起酒早喝光了。
姬溱溱起身斟茶,柔声劝道:“皇兄何须为这事烦扰?案子既已交到京兆府,迟早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姬鞒道“:“你久居外地,不知那苏二小姐有多棘手!”
姬溱溱眸中浮起疑惑。
“皇兄说的……是苏欢?臣妹倒听闻她医术精湛,宫里的人都对她钦佩有加,说她独自将几个弟妹拉扯大,绝非普通女子。听闻她回京前,还机缘巧合救了世子一命———”
“装神弄鬼的把戏罢了,有何可提!”姬鞒猛地截断她的话,眼底厌恶几乎要漫出来,“至于医术……传得神乎其神,谁亲眼见过?三分病症被她渲染成十分,便是个庸医,也能被吹成神医!”
姬鞒打从心底瞧不上苏欢,不过是个家道中落的官家千金,没了父兄依仗,谁知道她是怎么混到如今地步的?
姬溱溱顿了顿,似有迟疑:“可……臣妹听闻,尚仪府和丞相府,都把她当座上宾呢。”
姬鞒满不在乎地嗤了声。
“你没见过她,等见了便知,那女子鬼精得很,心眼儿比筛子还多!”
他说着,瞥了眼姬溱溱天真纯善的模样,又无奈摇头,“罢了,你离她远点!免得哪天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姬溱溱眨了眨水眸,露出个柔婉乖顺的笑。
“皇兄吩咐的,臣妹自然依从。”
……
苏黛霜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竟会被关进天牢。
昏暗狭窄的甬道,冰冷生硬的铁门,还有那弥漫在空气中、叫人作呕的腥腐味,都叫她心惊肉跳。
更叫她难以忍受的,是那好似厉鬼哭号般的凄厉嘶吼与呻吟。
“哐!”
牢门重重合上,狱卒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
苏黛霜慌忙出声,“丫鬟呢?她被关在哪儿?”
她方才特意瞧了圈,却没见着碧儿的影子。
狱卒不耐地翻了个白眼:“方才过堂,你只喊冤,别的死不认账。大人说了,明日再审,让你和那丫鬟当堂对质!她关在哪儿,轮不着你问,等着吧!”
说罢,狱卒不再停留,抬脚便走。
“我———”
苏黛霜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忽的,她浑身一僵,下意识抬眼,就见对面几个牢房里的犯人,目光像毒蛇般黏在她裸露的白皙手腕上。
这手腕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和这腌臜地方格格不入,扎眼得很。
苏黛霜寒毛倒竖,忙不迭收回手。
对面牢房顿时传来一阵哄笑。
“哪家的千金小姐,竟也落到和咱们作伴的地步了?”
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从心底蹿起,苏黛霜蜷缩在墙角,双手环抱住自己,仍止不住地发抖。
那些目光像藏在暗处的毒蛇,叫人猜不透何时会扑上来咬断她的咽喉!
她终于明白,这里关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她在这儿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必须尽快出去!
可说来容易,做起来谈何容易?
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嗓子:“你们知道不?她是杀了亲娘才被关进来的!”
这话一出,原本吵吵嚷嚷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气氛诡异得叫人毛骨悚然。
苏黛霜条件反射地尖声辩解:“我没有!是有人害我……是她们冤枉我!”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嘲讽道:“能被人用这等罪名‘冤枉’,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吧?”
苏黛霜瞬间被噎得说不出话。
她捂住耳朵,不愿再听那些人只言片语,嘴里只是不断重复:“我没杀,不是我杀的,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
是夜。
苏欢将配好的药包好,葱白似的纤长手指灵动翻飞,几下便系好了药包。
苏芙芙坐在对面,托着腮,一脸疑惑。
———姐姐自从回帝京后,便很少亲自为人瞧病配药了,怎的这次又亲自上手了?
苏欢收拾停当,轻轻摩挲着下颌,若有所思:“该能吊回半口气……”
苏芙芙更觉好奇。
———半口气?
姐姐救人治病向来手到擒来,四哥说过,阎王叫人三更死,姐姐能留到五更天,怎的如今只给人留半口气?
苏欢瞧着苏芙芙盯着那几包药一脸懵的模样,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
“看什么,想吃?”
苏芙芙忙捂住鼻子往后退。
不不不!
药一点都不好吃!比桂花糕难吃多了!也没栗仁红豆泥香甜!
苏欢其实也没料到,苏崇岳竟这般没用,还没到瘴江,就已经快断气了。
他自然不能死。
———起码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