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润如泉的嗓音漫过厅内,叫人心里陡然一空。
姬鞒抬眸。
眼前那乖巧纯美的少女像是才惊觉自己逾矩,忙不迭收回手,雪似的面皮上漫开羞赧。
“……是溱儿越礼了,还望皇兄恕罪。”
姬鞒朗笑出声:“数年不见,你这性子倒半点没变!这琪王府里,何须如此拘谨!”
姬溱溱微垂眼睑,似有无奈:“皇兄莫要打趣我。”
姬鞒心情正畅,自然不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搁下手中酒坛,冲刚捧酒进来的侍从摆了摆手。
“退下吧!三公主可是吩嘱了,今日不许本王多饮。”
姬溱溱耳尖腾地红了。
她本就性子温柔,平日与人争辩两句都要费老大劲,何况眼前人是姬鞒。
“我、我哪敢管皇兄的事……”
“是母妃叮嘱你,来盯着本王的吧?”
姬溱溱本想否认,抬眸撞上他洞若观火的眼神,便乖乖认了。
“……母妃也是念着皇兄身子,怕饮酒伤身。”
姬鞒轻哼。
“你也不必哄我,母妃那点心思,我还能不清楚?无非怕我酒后失言,再生事端!”
父皇才开恩解了他的禁足,这节骨眼上,若因酒意说错话、做错事,指不定又要招惹麻烦。
姬鞒心里明镜似的。
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放心,我没醉,脑子清醒着呢!”
姬溱溱眼底仍笼着层淡淡的忧色。
“皇兄向来聪慧,行事自有章法,只是如今人多眼杂,谨慎些总没错。”
姬鞒点了点她。
“你呀,就这点不好———胆子忒小!”
姬溱溱抿唇笑了:“有母妃和皇兄在,我哪敢胆小?”
“说起来,这次能这么快解禁,还得多谢你。”姬鞒眼尾微挑,“若不是你进献那宝贝,父皇指不定何时才松口呢!”
姬鞒口中的“宝贝”,是姬溱溱此次归京,从深山里寻来的白象。
姬溱溱浅笑道:“那是天降祥瑞,彰显父皇隆恩,泽福万民,父皇自然欢喜。”
那白象生得极美,姬溱溱特意寻来进献。
姬帝龙颜大悦,不仅赏了向来不待见的三公主一堆好物,还借着孟贵妃生辰的由头,破格放了姬鞒。
姬鞒得知后,特意请姬溱溱来琪王府。
一来多年未见,想叙叙旧;二来,是要谢她。
姬鞒缓缓转着酒杯,沉默半晌,忽而冷笑:“呵,可笑得很!我风光时,众人趋之若鹜;一朝失势,全躲得远远的,连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
到头来,竟要靠同父异母的妹妹搭救!
从前他对这出身低微的妹妹没多少情分,虽曾养在母妃膝下数年,可她性子太过温驯,后来送出宫去,久别不见,更谈不上亲近。
但这次,她实实在在帮了大忙。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姬鞒多年顺风顺水,头回遭这么重的斥责,顿觉从前那些人不过尔尔,反倒这没什么存在感的妹妹,叫他觉着暖心。
除了母妃和外祖父,没几人肯为他分忧,她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姬溱溱却轻轻摇头:“他们也有难处,皇兄该多体谅。”
姬鞒只觉好笑,嗤道:“你就是心太软,早晚被人欺负了去!”
他懒得多说朝堂腌臢事,挥挥手:“罢了!同你说这些,也只添你烦忧,不说了,不说了!”
姬溱溱似也不感兴趣,轻轻点头,嘴角又漾开笑:“皇兄解禁,又逢母妃生辰,她定是欢喜的。我特意备了生辰礼———”
话未说完,一个侍从匆匆进来。
“殿下,卑职有要事禀报。”
姬溱溱顿住,侧头瞥了眼,敢这时直接闯进来的,必是亲信。
果然,姬鞒神色一敛,问:“何事?”
侍从犹豫了下。
姬溱溱很有眼色,作势要起:“皇兄既有要事,我便先———”
“不必。”
姬鞒让她坐下,又示意侍从直说,“三公主不是外人,直说便是。”
姬溱溱咬了咬唇,略显局促。
侍从这才开口:“殿下,苏府出事了。”
姬鞒一听这俩字就烦,立时皱眉:“又怎么了?”
姬溱溱睫毛轻颤。
侍从道:“殿下该记得,前几日苏黛霜当街状告苏欢,说她逼死了自己生母。”
姬鞒回府不久,知道这事,一则因牵扯苏崇岳亲眷,二则因苏欢。
“记得,怎么,京兆府案子审完了?”
“还没,反倒出了大反转。”
侍从如实禀报,“苏黛霜身边的丫鬟跑去京兆府,反告是苏黛霜杀了何氏。如今陈恪已派兵将苏黛霜押入大牢,要重审此案。”
“你说什么!?”
饶是姬鞒,也惊得不轻,
“那何氏是她亲娘!她怎能做出这等事?”
“此事虽荒唐,但那丫鬟与苏黛霜向来亲近,岂敢诬告?何况陈大人行事稳妥,敢当街拿人,想来已有证据。”
姬鞒花了好一会儿才压下惊涛,“……所以,杀何氏的不是苏欢,竟是她亲生女?”
侍从没接话,只尽责传讯。
姬鞒沉思良久,忽而冷笑:“这苏家的人,倒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余光瞥见姬溱溱轻捂嘴,眼中惊色未褪,才想起这单纯姑娘乍闻此事,冲击必不小。
“苏欢?”
姬溱溱杏眼微睁,茫然道:“便是……救了大长公主的那位苏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