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怎么也想不到,清宁居然是济州前县令席谷祖的女儿。
先前在济州水营时,听柴阳帆提起过,席谷祖在被贬官后,被济州百姓冲进家中打成重伤,不久后就病逝了。
就连尸首都不准埋葬在济州,而是被楚州百姓抬回楚州安葬。
席谷祖夫妻身死后,其年仅十五岁的女儿与一个不到十岁的小丫环便不知所踪。
樊解元握了握拳头:“侄女,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远却是看了一眼李锦书:“李大人,我夫人与樊将军相认,需要一间静室叙旧。”
李锦书心思活络,刚才听得侯爷夫人提到了楚州府尹,这其中定然有不为人知之事,这哪是他能听的。
楚州府尹官居五品,是他的顶头上司,李锦书得罪不起,姜远与樊解元他更得罪不起,恨不得马上调头就走。
不问不闻不见,这才是最稳妥的,但又不好自言相退,姜远这话说得刚刚好。
李锦书连忙道:“下官这就安排。”
李锦书安排了一间雅静的屋子,不让任何人靠近,且亲自在不远处守着,好好的一个县令硬是干成了守门人。
姜远掩上房门,这才柔声道:“清宁,你且说费知砚是如何逼你的?”
清宁抹了抹泪,低着头回忆道:“当年,吾父身死之后,济州百姓不让我爹入土,是楚州的父老乡亲将我爹的尸身抬回了楚州安葬。
我爹入土之后,我与娘亲、翠儿三人相依为命,定居在楚州,靠街坊邻居接济过活,楚州府尹费知砚是我爹的顶头上司,也来我家探望过数次。
言称我爹为了楚州百姓而遭此大难,他也曾上奏朝庭为我爹求情,却是无能为力倍感自责。”
清宁说到此处,绝艳的脸上露出一丝恨意:“费知砚以表达歉意、方便照顾为由,将我与我娘、翠儿安置在一座宅子之中。
我娘因百姓冲进我家打砸受了惊吓,又无法接受我爹的身死,因此一病不起,没多久也便病死了。
我当年只有十五岁,娘亲病死之后,我便求费知砚,看在我爹的情份上,帮忙将我娘安葬。
费知砚也答应的爽快,不但买了棺木设了灵堂,还帮着操持我娘的后事。
我本以为,他是真看在与我爹同朝为官的情份上才如此尽心,但却是没想到…没想到,他要纳我为小妾,说什么替我父母照顾于我…”
樊解元咬牙骂道:“费知砚这个老畜牲,席大人夫妇尸骨未寒,就打起了你的主意,真是该死!”
姜远轻握住清宁的手:“那后来呢?”
清宁被姜远温暖的大手握着,只觉过往的痛苦减轻了一丝:
“我当年才十五岁,费知砚已是五十出头了,我一直都把他当一个和善的长辈,可他竟然在我娘的灵堂上就想轻薄于我。
我誓死不从,只得用剪刀抵了自己咽喉,这才未让他得逞。
费知砚见我宁死不愿,便又威胁我,如果我不同意,就将我娘的尸首扔进明阳湖…”
姜远听得这话顿时怒不可遏:“费知砚还真是一个禽兽!在灵堂之上就敢如此,当真是该死!”
樊解元虎目中也是杀气腾腾:“这老贼,不但勾结水贼,连为民身死之功臣的家眷都要霸占,老子活剐了他!”
清宁又垂下泪来:“费知砚如此逼我,我只得徦意答应,要求他将我娘入土后,择日便委身于他,在此之前,他若碰我,我就死在我娘的棺木前。
费知砚见得我这般说,便也同意了,同时,他又怕我将他做的这些丑事说出去,便将我与翠儿软禁了,让几个婆子日夜看守。
我连我娘被葬在了何处都不知道…
就在我娘被下葬的当晚,我趁着几个婆子不备之下,带着翠儿钻狗洞逃了出去…
我与翠儿身无分文,当时翠儿又年幼,哪里跑得远,又无亲戚故人,便想跳了明阳湖一死了之…
幸而遇上一个戏班的船经过,才将我与翠儿救了,将我们带到了燕安,迫于无奈之下,只得委身于闻香楼。
我进了青楼,不敢再说我爹名讳,怕污了我爹之名,只言说我是犯官人家的女子,好在妩娘见我长得还可,又懂书画词赋,这才收留了我。”
清宁说完扑在姜远怀里放声大哭,似要将这些年受的磨难一齐宣泄出来。
姜远暗叹一口气,他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居然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
姜远轻抚着清宁的背,安慰道:“好好哭一场,哭完后,以前的事就都过去了,让它随风散去吧,至于那费知砚,他自有恶报。”
樊解元哼了声:“侯爷,我侄女与你为妾,这事儿你说怎么办吧!”
姜远冷声道:“费知砚勾结蛟龙寨水贼,单这一条就能砍他的脑袋了!
但此时不宜动他,待得京中诸事妥当后,再请圣旨捉拿于他!”
樊解元紧握了握拳,随即又松开了,他虽说恨不得马上去擒杀了费知砚,但也知道姜远所说没有错。
如今燕安城中风雨将起,此时姜远去请圣旨未必能请得来。
鸿帝自然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去革一个府尹的职,需要的是各州府稳定。
只有太子这个风波过了后,姜远再拿出费知砚的罪证来,那时就好办了。
姜远摸了摸下巴:“老樊,咱们剿了蛟龙寨,按规矩也是要通报楚州府一声的,你且在通报文书上写上蛟龙寨一干水贼,被我水军全部斩杀,无一活口,给他一颗定心丸!
那些要交接给济州衙门的俘虏,也不用交接了,你带回大营自行处置,免得走漏风声!”
樊解元一掌拍在桌子上:“好!就这么办!就再让费知砚那狗东西多活上几天!”
姜远与樊解元商量妥当,当即出了屋便要离去,守在门外的李锦书见得他们要走,连忙道:“侯爷,樊将军,下官已备好的酒饭…”
樊解元心里有火,但却也不好朝李锦书发,便道:“本将军军务在身,下次再来叨扰,告辞!”
樊解元手一拱,也不再多理会,一抖披风大步出了衙门。
李锦书有些错愕,樊解元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满脸的怒意。
姜远笑了笑,朝李锦书道:“李大人,本侯也要急着回京,酒便也不吃了。
哦,对了,今日我夫人提到的那谁的名字,你…”
李锦书八面玲珑,哪能不知道姜远的意思,又见得樊解元脸有怒气,想是与费知砚有关。
这些神仙们的事,他掺和不起:“下官什么也没听见。”
姜远哈哈笑道:“李大人,若是以后去燕安,得空来本侯府上喝茶,带上令夫人一起。”
李锦书闻言一脸喜色,忙道:“谢侯爷,下官有时间便去拜访侯爷。”
李锦书恭敬的将姜远与清宁送出衙门,又贴心的为清宁准备了一辆马车,直到姜远带着人走得没影了,他还在衙门前挥手。
李夫人见得李锦书不停的挥手,劝道:“老爷,侯爷都走远了!”
李锦书这才放下手来,哈哈笑道:“夫人呐,你知道刚才侯爷对我说甚了?”
李夫人见得李锦书一脸喜色,就知有好事,便捧起了哏:“侯爷说甚了?”
李锦书很得意:“侯爷说,让为夫有时间,带着夫人你,一起去丰邑侯府喝茶哩!”
李夫人顿时眉开眼笑:“侯爷真是这般说的?那可真是大喜事啊,侯爷把老爷当自家人了!”
李锦书抬头看天,只觉阳光明媚,矜持的点点头:“低调,低调,过些时日,备了厚礼,咱们不但要去拜访丰邑侯,姜相那也得去拜访一番。”
李夫人头点得如捣米的椽子:“对对,都要备!”
李锦书眼珠又转了转:“咱们女儿也快及笈了吧?”
李夫人神情一凝:“老爷何意?侯爷怎会看上我们女儿,你想瞎了心了!”
李锦书摆手道:“夫人想哪里去了,鹤留湾格物书院明年招学,据说男女皆收,咱们女儿文采不差,正好送去念书!”
李夫人眉头一皱:“老爷胡言,咱家女儿乃大家闺秀,怎可抛头露面,念什么书!”
李锦书哼了一声:“妇人之见!那格物书院是什么地方,有前三公伍老大人当山长,还有谢宏渊这等大儒,能去格物书院读书的学子,家世能差了?到时定然是朝中达官显贵的子弟云集,你自个想想。”
李夫人沉眉思索了一番,拍掌道:“妙啊,要是能有皇子看上咱家女儿…”
姜远哪里知道李锦书夫妻此时打得什么主意,让清宁与翠儿上了马车,领着老兵们往燕安急赶。
虽然只离家十几日,归心却似箭,上官沅芷临盆将近,他不在家守着哪能放心。
再者,他刚娶黎秋梧与小茹过门没三天,就被弄来了济州,就像刚吃了两口好吃的菜,就被赶下宴席,这种心情可想而知。
再加上,当日在济州河道上捉了东宫幕僚胡进之,据他所供述,赵弘安先后两次派人刺杀姜守业。
虽然都没成功,但那只是前几日发生的事了,谁又知道赵弘安在这几天里,还有没有朝姜守业下手。
姜远刚出得济州县城门,就见得早已离去的樊解元在城外等他,不由得一愣。
“老樊,你怎的还没回大营?”姜远策了马过去问道。
樊解元却是一脸严肃:“我在此等侯爷,有些话想与侯爷相说。”
姜远见得樊解元这么正式,便也严肃起来:“樊将军请说!”
樊解元却是一指马车:“让我侄女出来一见!”
姜远暗道樊解元这是要与清宁道别?但为何又说与自己有话相说?
马车中的清宁早已听见他二人的话,便撩了帘子下得车来,盈盈拜倒:“叔父,有何话要对侄女说,侄女恭听。”
樊解元叹了口气:“玉卿切勿多礼,我与令尊乃八拜之交,没能保护好你,是我这个做叔父的之过。”
清宁忙道:“叔父何需自责,如今能再见叔父,侄女已是万分欣喜。”
樊解元摆摆手,又看向姜远:“侯爷,我侄女即嫁于你,万望你好好待她,樊某所求,望侯爷应允!”
樊解元说着,便拱手行了一礼。
姜远很是尴尬,他很想告诉樊解元,他与清宁清清白白,先前那些都是徦的,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说了。
清宁见得姜远神色,也知让姜远为了难,便道:“叔父…其实…”
姜远却是先行扶住了樊解元:“老樊放心,我会的!”
此时姜远若不认下,只会让大家都难堪,也便暂且认了。
清宁闻言,脸上浮起红晕,美目波光流转,姜远这一句话,算是将她给认下了。
樊解元见得姜远应了,这才哈哈大笑起来:“我就不远送你二人了,保重!”
樊解元来去如风,拱了拱手翻身上了马,扬鞭远去,只剩得一脸羞红,与满脸无奈的姜远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