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六百里加急的黄绫圣旨沿着驿站官道疾驰,迅速传向大清各地。
京城正阳门城墙下,崭新的朱红告示张贴而出。
\"满城解禁、满汉通婚开禁、旗人择业自由\"几行朱砂大字赫然在目,引得过往百姓纷纷驻足围观。
\"内城终于能进了!\"街边茶摊顿时炸开了锅。
卖炊饼的刘老汉攥着擀面杖,声音激动得发颤:\"我家小子总说想去看看紫禁城,这下可算盼到了!\"
绸缎庄门口,伙计王二踮着脚念告示,掌柜赵德善已在盘算着拓展新客源。
箭亭胡同里,几个旗人围在告示前议论纷纷。
二十岁的富察氏阿南摩挲着腰间生了锈的腰刀,眼里闪着光。
\"再不用守着几亩薄田混日子了,朝廷圈地分给旗人的祖产,每月三两饷银连买米都不够。\"
人群中赫舍里氏明安点头附和,这些年旗人生齿日繁,能当兵领饷的十不存一,不少人只能靠赊账度日,连当铺都不愿收他们的老物件。
不远处,正蓝旗老旗人瓜尔佳松寿颤巍巍地抚摸告示。
\"记得祖父辈入关时,八旗铁骑何等威风。
可如今,连骑射功夫都荒废了——没地种、没工做,年轻后生不是提笼架鸟,就是聚赌酗酒。\"
话音未落,几个醉醺醺的八旗子弟摇晃着走过,腰间玉佩早已换成了酒葫芦。
然而在镶蓝旗老宅内,老福晋马佳氏将茶盏重重一放。
\"祖宗定下'国语骑射'的规矩说废就废,成何体统!
旗人若去做工经商,岂不是自降身份?\"
她身旁的老管家乌雅福海连忙递上醒酒汤,低声劝道:\"福晋息怒,听说正白旗那几家已经联名上奏,要请宗人府出面阻拦。\"
与此同时,宗人府议事厅内,世袭的果毅公允恩拍案而起:\"满汉通婚?这是要乱了血统!
当年太祖爷定下旗民有别的规矩,岂能一朝尽废!\"
贝勒允巍更是怒气冲冲:\"开放满城更是荒谬!内城是旗人的根本,若让汉人随意进出,祖宗的脸面往哪搁?\"
众人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人提议要联名请怡亲王允祥出面干预,誓要保住八旗的\"祖宗成法\"。
话音落地,怡亲王允祥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来,石青色团龙补服随着步伐轻轻摆动,腰间的东珠绦子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果毅公允恩立刻快步迎上前,锦缎袖口扫过雕花的檀木长案。
\"怡亲王!您掌管宗人府多年,怎能坐视祖宗规矩被皇上一道旨意就轻易废了?\"
允祥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扫过厅内一张张激动的面孔,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可知东直门血案详情?\"
允祥环视一圈众人发白的脸色,沉声道,\"那拉氏崇勋、赫舍里氏景昭、马佳氏与索绰罗氏几人,骑着自行车在东直门外横行,纵狼狗撕咬汉人守卫,公然挑拨满汉关系。\"
果毅公允恩手中的茶盏当啷落地:\"竟如此跋扈?\"
\"更甚者,\"允祥冷声道。
\"他们当街叫嚣'旗人犯法与民不同罪',全然不知皇上正在现场。\"
允祥指腹摩挲着奏折边缘干涸的血迹,\"几人当场问斩,家族爵位连降三等。
皇上此举,便是要根治八旗积弊。\"
议事厅陷入死寂,唯有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
允恩望着满地碎瓷,喉结滚动:\"难怪...难怪皇上要下此旨意。\"
贝勒允巍猛然起身,补服扫得案上茶盏倾倒。
\"不过几个纨绔犯事,皇上既已斩首示众,何必拿整个八旗开刀?这满城制度、旗人规矩,与我们何干!\"
\"治标不治本,不过是饮鸩止渴!\"允祥指尖重重叩击案几,震得铜镇纸发出闷响。
\"三两饷银养出的不是精兵,是提笼架鸟的废物。
如今新式军制实施、义务兵役普及,八旗制度早该废除。\"
贝勒允巍青筋暴起:\"满城是祖宗基业......\"
\"基业?强占民田、当街行凶,哪桩恶事少了旗人影子?
高墙圈住的不是荣耀,是养痈遗患的温床。\"
见众人仍有迟疑,允祥缓了缓语气,目光望向议事厅外飘扬的龙旗。
\"诸位,皇上宵衣旰食、推行新政,为的从来不是一时之快。
满汉通婚、开放满城,是要消弭百年积怨。
旗人择业,是要让子弟习得安身立命的本事。
这一切,皆是为了大清的万世基业!
若八旗继续躺在祖宗功劳簿上作威作福,岂不是将江山拱手让给后人?\"
允祥的剖析如重锤般砸在众人心里,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消散。
果毅公允恩攥着扶手的指节松开,讷讷道:\"原以为皇上只是一时震怒......
\"一时震怒?\"允祥冷笑一声。
\"据本王了解,皇上对满城的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昨日之事大概率只是一个由头。\"
允祥从袖中抽出叠得方整的密令。
\"这是今早刚到的军机处加急件。\"明黄封皮上朱批的\"绝密\"二字刺得众人眯起眼。
\"皇上已命国安局在各地满城布下天罗地网,凡聚众议论新政、寻衅滋事者,不论爵位高低,一律先斩后奏。\"
允祥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骤变的脸色,似笑非笑道:\"想想此前被斩首的军机大臣鄂尔奇、礼亲王巴尔图——他们哪个不是位极人臣?哪个不是自诩有祖宗荫庇?\"
果毅公允恩手中的翡翠扳指\"当啷\"坠地,摔成两半。
贝勒允巍瘫坐在太师椅上,锦袍后背渗出冷汗。
\"皇上要的是大清长治久安,谁挡了这条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你们若还抱着'铁杆庄稼'的旧梦不放,下一个血溅午门的,可就不止那几个纨绔了!”
……
黄绫圣旨落地不过三日,正阳门拆除的轰隆声还萦绕耳畔,内城便已换了新颜。
曾经紧闭的朱漆大门化作断壁残垣,青灰色的砖石碎块间,满汉百姓摩肩接踵地涌入。
挑着糖画担子的老汉,发髻插着绢花的汉人姑娘,身着长衫的书生,踩着水泥路朝着同一个方向——那座传说中的紫禁城而去。
护城河波光粼粼,倒映着巍峨宫墙。
特勤局的玄甲护卫如苍松般伫立在金水桥畔,腰间佩刀与红缨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人群虽被阻拦在丹宸门外,却丝毫不减兴致,孩童骑在父亲肩头指着飞檐翘角叫嚷,老妪用帕子捂着嘴惊叹,年轻后生们踮着脚争相眺望。
\"这琉璃瓦比戏台子上的金箔还亮堂!\"卖炊饼的刘老汉攥着扁担,浑浊的眼睛里映着太和殿的鎏金鸱吻,喉头滚动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我家小子总说想去看看紫禁城,这下可算见着真家伙了!\"绸缎庄的赵掌柜带着算盘和账本挤在人群里,一边数着宫墙上的脊兽,一边盘算着要把新店开到内城哪条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