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林巧怡独自坐在油麻地警署档案室里，面前摊开着永丰贸易公司的注册资料。晨光尚未降临，只有台灯昏黄的光线照在文件上。
\"永丰贸易，成立于1992年，法人代表吴永发...\"她轻声念着，手指停在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上。照片中的男人约五十岁，梳着油亮的背头，眼神锐利如鹰。
档案显示，吴永发早年靠走私起家，九十年代初洗白经商，名下除了永丰贸易，还有三家餐饮公司和一家夜总会。但引起林巧怡注意的是另一份边缘记录——1995年一次扫黑行动中，有嫌疑人供称吴永发是\"和胜和\"的\"白纸扇\"，即帮派的智囊角色。
\"wS...吴永发...和胜和...\"林巧怡在笔记本上画着关联图，突然笔尖一顿。她翻出昨天拍下的码头涂鸦照片，那个\"wS\"标记的书写方式与公司文件上的logo如出一辙。
窗外传来清洁工推车的声音，提醒她天快亮了。林巧怡迅速拍下关键页面，将档案归位。走出档案室时，她注意到转角摄像头微微转动，对准了她的方向。
\"林警长，这么早？\"值班警员小张揉着惺忪睡眼。
\"有案子要赶。\"林巧怡故作轻松地笑笑，余光却瞥见监控室的灯亮着，隐约有人影晃动。这个时间谁会...
回到办公桌前，她发现抽屉有被翻动的痕迹。配枪仍在，但笔记本明显被人动过——她夹在特定页面的头发丝不见了。
\"早安，林警长。\"周永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她差点跳起来。\"你看起来像见了鬼。\"
\"只是没睡好。\"林巧怡合上抽屉，\"阿康，能帮我查个车牌吗？银色丰田，昨天袭击我们的那辆。\"
阿康挑了挑眉：\"陈sir不是说这案子要低调吗？\"
\"就当是个人好奇。\"她递过一张纸条。
阿康叹了口气，左右看看，快速将纸条塞进口袋：\"下班前告诉你。\"
九龙城寨遗址旁的老旧茶餐厅里，林巧怡穿着便装，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她面前摆着一杯冻柠茶，但丝毫未动。墙上时钟指向下午三点十五分。
\"一个人？\"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巧怡没有回头：\"等人。\"
瘦高男子滑进她对面的座位。他左脸的疤痕从眼角延伸到嘴角，像一条蜈蚣。红色球鞋在桌下格外扎眼。
\"阿鬼？\"林巧怡压低声音。
\"叫我阿权。\"男子警惕地环顾四周，\"你胆子不小，警察也敢单独见我。\"
林巧怡将一张照片推过去：\"认识他吗？\"
照片上是王成的尸体。阿鬼——阿权的瞳孔微缩，手指不自觉地敲打桌面。
\"他多嘴了。\"阿权突然说，\"问不该问的，看不该看的。\"
\"比如红油？\"林巧怡试探道。
阿权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乱猜。会死人的。\"
\"已经死人了。\"林巧怡紧盯他的眼睛，\"王成，还有去年码头'意外'坠海的两个工人。下一个是谁？你？\"
阿权的手开始发抖，他从兜里摸出一包劣质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听着，女警。\"他凑近，烟味喷在她脸上，\"永丰货仓3号码头，每周四凌晨两点有船来。货物标记'wS-R'，装在蓝色集装箱里。就这些，别再找我。\"
他起身要走，林巧怡一把抓住他手腕：\"谁在警队里帮你们？\"
阿权挣开她的手，眼神复杂：\"有时候...穿制服的比我们更危险。\"
他快步离开，留下半截烟在烟灰缸里燃烧。林巧怡注意到门口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跟着出去了。她悄悄从后门离开，绕到街对面观察。
五分钟后，阿权从小巷里仓皇跑出，后面两个壮汉紧追不舍。林巧怡摸向腰间，才想起今天没带配枪。
她掏出手机正要报警，一辆没挂牌照的面包车突然冲出来，车门滑开，阿权被拽了进去。车子扬长而去，只剩一只红色球鞋孤零零地躺在马路中央。
周四凌晨一点三十分，3号码头笼罩在浓雾中。林巧怡藏在集装箱缝隙间，夜视镜下的世界呈现诡异的绿色。
她没告诉任何人今晚的行动。阿康查到的车牌属于一家空壳公司；陈凤这两天神秘失踪；警署里总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她只能单枪匹马。
远处传来引擎声。一艘中型货船缓缓靠岸，船身没有任何标识。十几个工人幽灵般出现，开始卸货。
林巧怡悄悄靠近，用手机拍摄。工人们从船上搬下数十个蓝色金属桶，装进标有\"wS-R\"的集装箱。借着昏暗灯光，她看到桶上贴着危险化学品标志，但具体内容被故意磨损。
突然，一个工人不小心打翻了一桶。暗红色液体汩汩流出，在月光下如鲜血般刺眼。林巧怡瞬间明白了——红油！走私红油！
香港称\"红油\"是一种添加红色染料的免税工业用柴油，走私集团通过化学处理去除染料后，作为普通柴油高价出售，利润惊人。但眼前这批\"红油\"颜色过于鲜艳，气味也不对...
\"谁在那里？\"一声厉喝打断她的思绪。
林巧怡迅速蹲下，但已经晚了。手电光束扫过她的藏身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警察！不许动！\"她亮出证件，希望能震慑对方。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笑：\"知道你是警察才来的。\"
林巧怡心头一凛——这是警署缉私科的刘警司声音！她曾在上次联合行动中见过他。
\"刘sir，你...\"
\"可惜啊，林警长。\"刘警司从阴影中走出，身后跟着六七个手持棍棒的男子，\"这么有前途，非要查不该查的。\"
林巧怡知道谈判无望，突然一个翻滚躲开第一波攻击，顺手抄起地上一根铁管。警校训练的格斗本能接管了她的身体——铁管精准击中最近一人的膝盖，惨叫声中她已突破包围，冲向集装箱堆场。
\"抓住她！\"刘警司怒吼。
追逐在迷宫般的集装箱之间展开。林巧怡凭借对地形的敏锐记忆左突右冲，但追兵人数太多，渐渐将她逼向码头边缘。
背靠大海，面前是步步紧逼的敌人，林巧怡握紧铁管。就在这时，警笛声由远及近。
\"撤！\"刘警司不甘地挥手，一行人迅速消失在集装箱之间。
两辆警车急刹在码头入口。让林巧怡意外的是，下车的是陈凤和阿康。
\"陈sir？你怎么...\"
陈凤脸色铁青：\"我接到匿名电话说这里有警察遇险。林巧怡，你疯了吗？单独行动！\"
\"我发现了红油走私，刘警司涉案！\"林巧怡急切地说。
陈凤和阿康交换了一个眼神。
\"什么红油？\"阿康指着空荡荡的码头，\"这里什么都没有。\"
林巧怡跑回刚才的位置——地面干干净净，连那摊红色液体都消失了，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次日上午，油麻地警署会议室气氛凝重。署长亲自坐镇，旁边是面带微笑的刘警司。
\"林警长，你昨晚擅自行动，还指控上级警官，有什么解释？\"署长敲着桌子。
林巧怡挺直腰背：\"署长，我有理由相信永丰货仓涉及大规模走私，而且警队内部有人提供保护。刘警司昨晚就在现场...\"
\"荒谬！\"刘警司打断她，\"昨晚我在家里睡觉，我太太可以作证。\"
\"那这个呢？\"林巧怡掏出手机，却发现昨晚拍摄的视频文件已损坏，只剩一片雪花。
\"够了！\"署长拍案而起，\"林巧怡，你因违反纪律被停职两周，接受内部调查。现在交出你的警徽和配枪。\"
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陈凤大步走入：\"署长，请等一下。\"她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这是廉政公署的初步调查令，针对永丰贸易及其可能涉及的执法人员。\"
署长翻阅文件，脸色越来越难看：\"陈督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陈凤平静地说，\"但我相信林警长的判断。请求成立特别调查组，由我牵头，林巧怡协助。\"
刘警司猛地站起来：\"这不合程序！\"
\"程序就是依法查案，刘警司。\"陈凤直视他的眼睛，\"除非你有什么要隐瞒的？\"
会议在剑拔弩张中结束。走出会议室，林巧怡终于长舒一口气：\"陈sir，谢谢你信任我。\"
陈凤停下脚步，表情复杂：\"别高兴太早。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证明自己。\"她压低声音，\"但记住，在这座城市，有些真相比谎言更危险。你准备好面对了吗？\"
林巧怡望向窗外。阳光下的香港车水马龙，繁华依旧。但她知道，在这光鲜表象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我准备好了。\"她轻声说，手不自觉地摸向空荡荡的枪套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