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宅后院客房外
在王仲怀和两名家丁的引路之下,毕昇几人接连穿过了两道角门之后,终于来到了位于西跨院儿的客房。
“送到了这里就可以了,王员外也早些休息吧。”
眼见着到了客房门口,这个员外郎依旧没有回去的意思,人高马大的郭念祯和毕昇便出言提醒了他一句。
“那老朽就回去了啊,列位小义士也早些休息吧。夜里如果有什需要的话,直接喊一声门外的下人就是了。”
一时拿不准郭念祯武力值的王仲怀暂时按下了心中的恶念,在假意和几人又客套一番后,便从善如流的带着那俩个家丁抄着原路返回了正院儿。
“呵呵——”
一片厚重的乌云流转在头顶的夜空之中,悄无声息的把那轮明月藏进了自己的兜里, 整个王宅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暗色之中。
在朦朦胧胧的灯笼之下,嘴角溢出一声冷笑,王仲怀那张原本慈眉善目的和煦脸庞却是变得十分恐怖,萦绕在周身的戾气更是藏也藏不住。
“毕昇哥和无悔哥你们俩住中间那间,两边一旦有什么动静就都能听到。”
“川芎你们三个年纪小的住右边那间,我和蘅芜觉轻,就住左手边这间。”
而在王仲怀转身离开的同时,大致的打量了一番西跨院儿的布局之后,高正仪便十分迅速的分配好了众人的房间,并还把每个人都安排了到最合适的位置。
“好,都听妹子(滔滔)的。”
“全凭三小姐吩咐。”
折腾了一天,早已累不得不行的毕昇几人出于对高正仪习惯的依赖,想也未想就全然通过了她的分配,然后都纷纷回到被分配的房间,准备熄灯睡觉。
“姐,我有点睡不着。”
回到了房间之后,许是认床的原因,躺在了床上的李秀容却是越发的精神,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和抱着自己的姐姐说着话。
“就说让你少吃点儿吧。”
又把李秀容往自己的怀里搂了搂,高正仪用手指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轻笑着说道。
“嘿嘿,姐姐——”
毛绒绒的小脑袋一边往高正仪怀里不停的拱着,李秀容一边和她不停的撒着娇。
“算了,咱们出去走一会儿吧。”
一把摁住了在怀里不停作乱的小脑袋,同样也没有太多睡意的高正仪一把拉起了身旁的李秀容,准备带她出去走走。
“好诶!!!”
难得能有机会和高正仪独处的李秀容兴高采烈的从床上蹿了起来,三下五除二的穿好了鞋子,披上了外套,生怕下一秒姐姐就会反悔。
“噗呲,出息。”
正在低头穿着鞋子高正仪一抬头就看见了这好玩的一幕,噗嗤一声就笑出声了声。
“把手给我,咱们走吧。”
“嗯。”
穿好了鞋子的高正仪抬手摸了一把李秀容的脑袋之后,便又直接将她的小胖手握到了自己的手掌之中,姐妹二人轻手轻脚的从房间之中推门走了出去。
“吱嘎——”
“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牵着高正仪的李秀容回身小心翼翼的关上了房门,刚一抬头就看到了那轮挂在中天的明月,如水的月华朦胧悠远,洒下的清辉泛起一片片名为乡愁的涟漪。
“是啊。”
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妹妹,高正仪眼底深处划过了一抹对远方亲人的思念,也不知道庐山那里的月亮是不是和这里一样的圆。
“姐,你说母后她们在庐山那里现在还好吗?”
将半个身子都靠到了高正仪的怀里,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李秀容蔫蔫儿的问道。
“姨母那边肯定没事的,说不定哪天官家就下旨请姨母回宫了。”
将如今只矮了自己半头的妹妹又往怀里带了带,高正仪的声音依然坚定有力,是在安慰李秀容,也是在安慰着自己。
“但愿吧。”
“我有点想母后了,还有藜芦。”
听了高正仪所说的话,李秀容不置可否,把头埋到了她的胸口里,闷闷的诉说着对远方亲人的思念。
“我看你想母后是假,想藜芦才是真的,毕竟她最喜欢琢磨吃食了。”
将李秀容身上衣服紧了紧,不希望她继续消沉的高正仪,一句话就让李秀容的离愁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切,说的好像姐姐你不喜欢吃好吃似的,以前在宫里姐你可是天天摆着一副大小姐驾到统统闪开的架势。”
向来在高正仪这里输人不输阵的李秀容立即反唇相讥,怼完了人还顺便做了鬼脸儿。
“好你个小妮子,敢嘲笑你姐姐我,看招。”
左手将人往怀里一捞,右手同时去抓李秀容的软肉,高正仪轻轻松松的就将人给制服了。
“好了,好了,姐姐我错了。”
被挠的有些脚软的李秀容,干脆整个人都靠到了高正仪的身上,举起了双手和她求饶。
“哼哼。”
骄傲的扬起来了白皙的脖颈,高正仪对这个结果丝毫没有意外。
“对了,姐我刚才吃饭前就想和你说来着,你真没有感觉出那个王员外有点不对劲吗?”
姐妹二人一阵打闹过后,李秀容又板起了小脸儿,语气严肃的和高正仪说起了那个眼神儿她很不舒服的王仲怀。
“嗯~~”
“是有一点儿,不过咱们毕竟是来做客的,要是疑神疑鬼的总归是不太好。”
提到正事儿,高正仪也跟着严肃了起来,早已经不是吴下阿蒙的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那王仲怀的龌蹉心思,只不过是不想横生枝节罢了。
“沙—沙—沙—”
“是谁?”
弓起了脊背李秀容死死的盯着墙外传来响动的方向,右手也已经渐渐的摸向了腰间的荷包摸出银针打算掷出。
“是风吹树啦。”
摸了摸李秀容的小脸儿,高正仪轻声安抚着这个被弄的风声鹤唳的妹妹。
“好吧。”
李秀容虽然感觉那里不对劲但是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
环绕在高墙外几棵槐树鬼鬼祟祟探的出枝头,一阵阴森的冷风吹过,吹的一片片纸钱似的槐叶沙沙作响。
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呢?
“给我出来。”
依旧没有想出哪里不对劲的李秀容眼底渐渐染上了一层怒意,对着墙外的方向就娇叱了一声。
“呱—呱—呱—”
几只漆黑的老雅掠过头顶,发出凄厉痛苦的惨嚎, 让原本就清冷孤寂的深夜平添了几分阴森诡异。
“啊,还真是老雅啊!”
“姐你别开口,我是多疑了。”
听着头顶那几声似嘲笑又似讥讽的鸦鸣,造了个大红脸儿的李秀抢先容先一步承认自己的错误。
“都说让你没事儿少看点话本儿了,弄的整日疑神疑鬼的。”
无奈看着眼前的这个妹妹,轻轻拍了一下她软乎乎的手背,高正仪便拉着她继续往院中走去。
“呜—呜—呜—呜—”
而在此时,从黑咕隆咚的游廊尽头又突然传来了阵阵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的啜泣。
开始像是未满三朝的婴儿的哭啼,继而又变成了连续不断的呜咽,宛若子规啼血,惨无人道。
“谁在哭?”
刚那只恶劣的老雅给吓了一跳,草木皆兵的李秀容在听到了的哭声之后。
想也没想嗖的一下就直接钻进了高正仪的怀里,然后伸出自己的小脑袋四处张望着。
“咱们过去看看。”
手心里早已被汗水打湿的高正仪强装镇定,左手拉着李秀容,右手则是缓缓扣上腰间的软剑机括,借着黑乎乎的墙体的掩护,如履薄冰的向前方一点点儿靠近。
“姐姐你看,那边好像有人。”
明明不到几十步的距离,却似乎无比的漫长,胆战心惊的两姐妹终于来到了西跨院儿的角门后面。
伸出小脑袋往对面一扫,眼神敏锐的李秀容立马就看到了了那个蹲在不远处哭泣的身影。
“呜—呜—呜——”
那个身影蜷缩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脑袋低垂,整张脸都埋在自己的怀里,双肩不停的小幅度的抖动着。
发出阵阵沙哑压抑的呜咽,远远的望去,就像一只申冤无门的孤魂野鬼,既可怜又可怖。
“呜—呜—呜—”
那人蹲在原地又哭了一阵后,便渐渐的停止了啜泣,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了。
“****”
破碎不堪的中衣随风摆动,衬得她的身形越发羸弱,一头凌乱不堪的发丝遮住了她的容颜。
似有所感的看了一眼高正仪二人所在的方向,好似碎玉般凄绝的容颜却尽是悲戚和绝望,嘴唇一张一合好像是在传递着什么。
“嘭——”
“嗷呜——”
李秀容二人正欲再往前去好生问问那位姑娘的遭遇,如果真的是有冤屈,他二人自不会坐视不管。
可此时却从前院儿的方向先是传来了一声闷响,接着又传来了一声凄厉响亮的狐鸣,瞬间就把她们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诶,姐怎么没有人了?”
听完了热闹的李秀容看着眼前的人去楼空的角落,一脸的不可思议。
“或许是咱们眼花了吧。”
摸了摸李秀容的小脸儿,高正仪低垂着眼眸轻声呢喃了一句,也不是在安慰妹妹,还是安慰她自己。
“算了,那咱们还是回去睡觉吧,我有点害怕了。”
“好吧。”
一大一小紧紧牵着对方的掌心返回了房间,不一会儿屋内就传来了两道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日一大早,刚刚睡下没多久的姐妹二人就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给直接惊醒了。
“唔,头好痛啊。前院儿那边儿是出什么事了吗?”
给自己的小脑袋重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整个人都拱在高正仪怀里的李秀容皱皱着一张小脸儿,极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
“可能吧,不过左右也是睡不着了,不如一起身去前院看看。”
同样被吵醒的高正仪不悦的蹙了蹙眉,不过既然已经醒了,便打算起身带着李秀容出去探个究竟。
“也好,万一有热闹看就更好了,嘿嘿。”
不论到哪儿都是喜欢往人堆儿里去李秀容,自是举着双手通过了高正仪的提议,只见她嗖嗖两下就从床上蹿了下去。
“蘅芜你慢一点儿,等等姐姐。”
看着地上那个穿上了鞋子就迫不及待往出跑的家伙,举止优雅从容的高正仪急忙出声叫住了她。
外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自己可得把她看住咯。
“嘿嘿,知道啦姐姐。”
被高正仪叫住的李秀容讪笑着挠了挠头,乖乖的等在原地。
“你呀,好了咱们走吧。”
“嗯,走吧。”
高正仪伸出手指轻点了一下李秀容光洁的额头。
语气之中尽是宠溺的高正仪拉着人一同出了门,在一阵兵荒马乱后会合了其他几人来到了前厅询问。
“怎么回事儿啊,小哥儿?一大清早就弄出了如此大的动静。”
眼疾手快拉住一名神色之中带着惊恐的家丁,高正仪温声的和他询问着发生的事情。
“亖人了,亖人了,二少爷的尸体今早在门口被发现了。”
原来是家丁一早在门口发现了王珩的尸体,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极度惊恐的表情,而尸体周围布满了狐狸的脚印。
“那可有报官?”
脸上露出了几分悲戚之色高正仪继续关切问着刚刚的那名小厮,虽然她不是很喜欢那个王珩的跋扈,但毕竟人死为大,所以那一点点的不愉快早就烟消云散了。
“已经派人去了。”
这名家丁规规矩矩回答了高正仪的问题,但也只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多余的则是丝毫没有透露。
“盛大娘子节哀,你放心县尊大人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毕昇几人对视一眼,高正仪上前轻抚盛光萱的手背。
“我的圆哥儿啊,你怎么忍心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啊~~”
此刻的盛光萱发丝散乱,双目赤红,悲痛欲绝,哭声凄厉而喑哑,苦涩得像是那被泡在黄莲水里的莲芯。
“大娘子和员外郎可有与人结怨?”
原本不想节外生枝的高正仪在见到了盛光萱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轻声的和她询问了起来,看看是否能从她这里得到有用的线索。
“高姑娘不知,我一共生有五个孩子,可是今年不知触了哪路神明的霉头竟然一个个都没了。”
盛光萱张了张嘴,却仿佛被一块儿尖锐的石子儿卡住了自己的咽喉,声音也是越发的沙哑 。
话还未讲完,大颗大颗的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红肿不堪的双眼。
“这……”
看到如今这副样子的盛光萱,高正仪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了。
“而且我家可是方圆十里有名的积善之家啊。”
眼中充斥着悲痛的盛光萱捶足顿胸,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善事,念了那么多年的经了。
老天爷却依旧还是一个一个的把孩子从自己的身边给夺走了呢?她好恨,好恨。
“喏,高姑娘你看门口还有先帝赐下的牌匾。”
似是需要一个增加说服自己的理由,神色里带上隐隐带上癫狂的盛光还还特意拉上了高正仪,给她指了指那块儿挂在大门口的黑色御赐匾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