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泰兰纪元 1370年 2月8日 地点:海森堡
晨光刺透山脊时,最后一队士兵拖着灌铅的腿撞进龙城东门。
华逸抹了把脸,汗碱混着地道里的黑灰在颧骨上结痂,红衫下摆被荆棘撕成破布条。
秦飞拄着长枪喘得像个破风箱,宋鸯直接瘫坐在城砖上,两万人的脚步声震得门洞嗡嗡响。
“操...”华逸喉咙里滚出半截气音,后半截被眼前的景象掐死在嗓子里。
城墙。五十米高的黑曜石墙垛劈进云里,每块砖都大得能当擂台,接缝里淌着融金似的晨光。
城门楼蹲踞在视野尽头,檐角挑着九条青铜龙,龙嘴里喷着蒸汽白烟,齿轮咬合的轰鸣从地底传来,震得人脚底板发麻。
这哪是城,分明是群山熔了又浇铸出来的怪物。
风卷过瓮城,捎来股怪味儿——硫磺混着龙蜥的腥气,麦酒掺着地精机油的锈味,还有烤岩羊肉的焦香。
长街像条活过来的河,裹着鳞片、皮毛、金属壳子往前涌。
三米高的龙族扛着钢锭当零嘴啃,矮墩墩的地精踩着弹簧高跷在屋檐间蹦跶,绿皮肤的哥布林商贩把发光蘑菇串成灯笼挂满摊子。
穿长衫的人族书生和裹兽皮的半人马挤在同个馕坑前等早饭。
秦飞枪杆子哐当砸地上:“这是...龙城?”
宋鸯揪着自己领口猛吸两下,呛得直咳嗽:“蒸汽塔!看见没?三座!”
他手指抖着指向远处,三根通天铁柱正往外喷云吐雾,齿轮组在雾里若隐若现,转得比陀螺还疯。
华逸没吭声。
他胸口那道旧疤在发烫,烫得像要烧穿皮肉。
腰侧两把剑突然嗡鸣起来,白虹剑泛起暖意,斩月剑却像块冰,两股力道顺着脊椎往天灵盖冲。
城里藏着东西,能勾动麒麟灵力的东西。他眯眼望向主街尽头,青石路面突然拱起个土包,噗嗤钻出朵机械向日葵,花瓣旋开露出个摄像头,蓝玻璃眼珠骨碌转半圈,又缩回地里。
传令兵扒开人群撞过来,皮甲上全是泥点子,“金盾联军离南门三十里!阿米尔罕的铁牛骑堵了西边山谷!”
议事厅大门被华逸撞开,光柱劈进烟雾里。
火山岩长桌边三把椅子拧成麻花——雷克特那镶龙牙的青铜椅压着地精的弹簧凳,哥布林的铁刺凳腿别在青铜椅脚上。
空气里焊枪的焦糊味、硫磺烟臭、哥布林身上的铁锈气搅成一锅粥。
“放屁!老子的蒸汽弩能把金盾崽子串成烤串!”
克列格兹揪着自己三撮灰毛跳上椅垫,尖耳朵急得打颤。扳手砸在桌上,震得青铜龙首镇纸蹦起来。
格拉姆的红钢盔“哐”地撞上桌沿,獠牙咬得咯吱响:“烤串?阿迪特的蛮牛踩碎你铁皮像碾蚂蚁!”腰间的钢管随着吼声喷出火星,燎焦了亚麻桌布。
雷克特五指插进钢针似的红发里,龙鳞重甲下的肌肉鼓得像要爆开:“都闭嘴!...”
话没说完,三人齐刷刷扭头。
门边红衫少年衣角还在滴翡翠山谷的露水,胸前旧疤在晨光里发暗。
“操!”雷克特喉头滚出半声闷雷,脊梁骨松进椅背。
克列格兹的扳手“当啷”掉进工具袋,格拉姆的钢管熄了火。
克列格兹蹿下椅子,语速快得像卡壳的蒸汽铳:“巴雷丁那老狗亲自压阵!二十万骆驼骑兵全配晶核弯刀!”指甲抠着桌沿划出白痕,“阿迪特更狠——王旗底下杵着三百头披甲战象,象牙镶的钢刃比老子钻头还长!”
格拉姆的红钢盔往雷克特肩甲一磕,溅出几点火星:“俩老东西都是SS级!带的兵最次也嵌二阶晶核!”獠牙磨破下唇渗出血丝,“咱城墙上那点地精炮,够给他们刷蹄子?”
华逸拇指擦过腰间剑柄。黑剑“斩月”的寒意顺指骨往上爬,白剑“白虹”的暖流又压下来。
议事厅死寂,只剩蒸汽塔的嘶鸣穿透石墙,像四十万大军压在胸口的闷喘。窗外飘来象群低吼,震得水晶吊灯簌簌抖。
华逸一巴掌拍桌上:“消停!巴沙尔两口子是我过命的交情,金盾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克列格兹扳手哐当砸齿轮堆里:“探子从金盾王都爬回来说的!少主夫妻锁死在钟楼顶,他们盟主巴雷丁把所有跟咱们有旧的全隔在外头!”
华逸攥紧拳头:“龙城建城踩他尾巴了?阿迪特那老王八蛋凑什么热闹?”
格拉姆钢盔撞得沙盘乱颤:“阿米尔汗怕咱七座城窜太快!他们自封天下第一,跟白潮大陆有血仇!”
华逸瞅着窗外的嫩柳条摇头:“四十万大军压境,硬拼得崩掉满嘴牙。”他猛地扭回头,“得让那俩老东西互相掐!”
雷克特烟斗灰簌簌往下掉:“他俩去年为条矿脉互相埋了三千人。”
硫磺烟辣得人眯眼。华逸指关节叩着花岗岩桌面:“现在城里能打的拢共多少?”
雷克特烟斗灰掉在龙鳞甲上:“龙族骑士一万,哥布林步兵一万,地精飞行爆炸兵一万。”他抬下巴指向城东兵营,“加上你带来的两万人,五万整。”
“有沼泽族来投奔的吗?”华逸手掌按在沙盘边。
克列格兹扳手卡进齿轮缝:“三五个在城里窝着。”
华逸眼角扫过窗外的护城河:“够用了。派最快的灵鹰去中央山脉东边,让那头的沼泽族联络南边同族——”他食指戳向沙盘泥沼地,“金盾的骆驼队经过时,能拖多久拖多久!”
他猛转头盯住格拉姆:“西边山谷布反光棱镜。天亮前插满山头。”
雷克特肩甲上的青铜龙头咯吱响:“这路子够挠痒痒?”
“基本策略和金盾议和。”华逸掰断沙盘里插的敌军小旗,半截旗杆戳进阿米尔汗王国的象群阵型,“往死里揍阿米尔汗!咱们这些混编的杂牌军——”断旗杆碾着沙盘划出血色长痕,“不见血分不清谁是自己人!”
烟斗灰从雷克特指缝簌簌飘落。他青铜护腕撞在龙鳞甲上,闷闷一声响。
晌午头的日头晒化了沼泽地的冻皮子。
金盾联盟那帮骆驼崽子正踩在酥冰壳子上,前头的铁甲车轱辘“嘎嘣”啃碎冰碴,后脚“噗嗤”就陷进冒黑泡的烂泥汤里。
晶核弯刀还别在骆驼鞍子上打盹呢,芦苇荡里猛地钻出几百条绿皮泥鳅——沼泽族的埋伏兵嘴里叼着吹管,噗噗几串毒刺撂倒七八匹头驼。
冰壳底下化了冻的泥浆跟活物似的,咕嘟嘟冒着硫磺泡儿往上翻涌。
金盾前锋营的队长扯嗓子吼“拔刀”,半条腿已经陷进黑泥里动弹不得。
骆驼惊得尥蹶子,背上驮着的攻城锤铁链哗啦散开,反倒把后头冲上来的轻骑兵绊个人仰马翻。
有个镶金边的灵兽师刚摸出晶核法杖,沼泽战士甩着长满吸盘的胳膊扑上去,一把将法杖头按进冒着热气的烂泥里——滋啦!炸开团裹着臭鸭蛋味儿的青烟。
半空里几队地精爆破兵正坐着旋翼机嗡嗡盘旋,领头那个绿皮矮子抓着把手朝下嚷嚷:“底下的!油桶车!油桶车拖住!”
三颗冒火星的黏土炸弹精准砸进泥浆,轰得烂泥点子糊满金盾军团长的黄金面甲。
趁着他抹脸的工夫,沼泽族首领甩出带倒钩的藤绳缠住骆驼腿,牲口惨嘶着被拖进深潭,泥浆面上翻起一串咕噜泡。
日头毒得很,冰壳子化成的水混着黑泥汤,早淹过金盾先锋军的皮靴腰线。
几个重甲骑士扑腾着想拔腿,越挣巴越往下沉,亮闪闪的胸甲活像坠了秤砣的鱼漂。
骆驼惊蹄踩塌的冰窟窿里,被毒刺放翻的牲口正口吐白沫抽搐,鬃毛都让烂泥浆糊成屎黄色。
沼泽深处传来闷闷的骨笛声,裹脚布似的缠住整支军团的前蹄。
晨雾还没散尽,山涧里冷得人牙齿打颤。
格拉姆的红钢盔上沾着露水珠子,手里那根钢管朝着山崖顶头一顿指戳。
五百哥布林小矮子吭哧吭哧往冻硬的土里楔钢钎子,钢钎顶上斜插着门板大的水银镜子——日头刚蹭出东边山脊,几百道折光“唰”地劈进山谷,晃得人眼前发白。
阿米尔汗的蛮牛群正抬蹄子要迈沟坎,当头挨了这顿光刀子。
打头的蛮牛“嗷”一嗓子立起来,绑牛角上的钢刀差点儿刨了自己驭手的脑壳。
后边三百多头战象也全乱了套,长鼻子甩得跟抽风似的,象舆上架着的晶核炮管东摇西晃。
“放!”格拉姆獠牙缝里迸出个字儿。崖壁裂缝里呼呼啦啦蹦出百来个牛皮纸扎的扁老虎——竹篾子撑的骨架,金漆描的斑纹,尾巴尖上还拴着哨子。
风一吹,纸老虎顺着坡道往下出溜,牛皮纸哗啦啦响,哨子声刺得人耳膜疼。
牛群眼珠子瞪得赛铜铃。
真见过林子里窜的活老虎也没这么邪乎——成群的扁片玩意儿冒着金光往下冲,后头还追着乱晃的亮刀子!
头牛的蹄子悬在半空不敢落,后头的牛屁股怼上来,钢甲撞得“哐哐”响。
有个象舆上的灵兽师刚摸出火铳,斜刺里飞来颗黏糊糊的地精胶弹,“啪唧”糊在炮口上。
格拉姆踹了脚边纸老虎的竹篾屁股:“套黑玻璃片!”
哥布林们扒拉着装备袋,掏出茶色水晶片卡在眼窝上——这帮绿皮矮子顶着墨镜片子,抄起铁棍子哐哐猛敲纸老虎。
牛皮纸震得山谷嗡嗡回响,几十只假老虎癫狂蹦跶,亮光与噪音的乱流搅得象群口喷白沫,这些战场生威风凛凛的巨兽竟硬生生卡在山谷口哆嗦着往后退。
山巅观战的雷克特吐出口烟,灰渣子扑簌簌掉在肩甲龙头的铜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