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泰兰纪元 1370年 2月4日 地点:灰雁山谷
雪松针叶的湿冷气息裹着败兵们的汗酸味,在林间凝成白雾。
一个奥斯拉夫士兵正对着树根撒尿,滚烫的尿柱浇在覆冰的树瘤上,蒸腾起腥臊的雾气。他哆嗦着系裤带时,耳边传来积雪被压实的吱嘎声——
一杆长矛穿透树干,矛尖带着木屑捅进他后腰,温热血浆喷在雪地上嘶嘶作响。
“噗嗤!”
“呃啊——”
利器入肉的闷响与惨叫在林中炸开。
倚树酣睡的士兵被矛尖钉穿喉咙;围坐篝火取暖的三人刚摸到刀柄,咽喉已多出三枚血洞。
白虎骑兵的银甲在月光下只闪过冷冽残影,雪地却迅速漫开赤红溪流,融化的雪水混着鲜血浸透败兵们的靴底,每一步都踩出粘稠的噗叽声。
“伊凡雷!护驾!”
大胡子首领踹翻挡路的尸体,熊皮大氅沾满脑浆。他背靠岩壁嘶吼,瞳孔里映出鬼魅般穿梭的白影:“人呢?滚出来护卫!”
“吼——!”
震耳欲聋的虎啸撕裂空气,松枝积雪簌簌砸落。
首领猛回头,正撞见三米外的巨虎——琥珀竖瞳燃着金焰,獠牙挂着唾液丝线,喉间翻滚的低吼震得他膝盖发软。
“畜生找死!”伊凡雷的暴喝从侧翼炸响。战锤裹挟雷光砸向虎颅,锤风掀起的雪浪扑了首领满脸。
铛!
金铁交鸣的锐响刺得人牙酸。秦飞的白虎矛横架战锤,矛身震颤嗡鸣。少年虎瞳冷冽:“拿命来!”
伊凡雷的雷纹烙印迸发蓝光,电弧顺锤身窜向矛杆:“乳臭未干的小子!”
“你的攻击……”秦飞旋身卸力,矛尖擦着锤柄刮出火星,“……太慢了!”
白虎矛骤然变形为标枪,脱手射向伊凡雷面门!巨汉急退闪避,标枪却拐弯扎进他身后亲卫的眼窝。
“撤!”秦飞吹响骨哨。白虎骑兵如潮水退入暗林,只剩雪地上遍地抽搐的伤兵。
伊凡雷的咆哮在林中回荡:“别追!有埋伏!”
首领瘫坐在血泊里,指甲抠进岩缝:“又是偷袭……赤炎苍穹!”他抓起染血的雪块砸向树影,却只惊飞几只寒鸦。
白虎骑兵消失处,松枝还在簌簌抖落残雪。首领盯着岩壁上那道深逾三寸的矛痕——那是秦飞格挡战锤时留下的。少年虎瞳里的金焰,此刻在他脑中灼烧不熄。
“清点人数!”伊凡雷踢开脚边冻硬的断手,雷纹烙印渐渐黯淡,“阵亡三千一百三十七人……全是咽喉或心脏中招。”
不知觉不觉,雪更大了。飘落的雪花盖不住满地猩红,却将林深处最后一点银甲反光彻底吞没。
晨光割裂山脊时,奥斯拉夫残军的皮靴正踩碎谷底冰壳。
咯吱——冻土龟裂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士兵们呼出的白雾里裹着血锈味,像一群濒死的兽。
走在最前的大胡子首领突然僵住,瞳孔里倒映出灰雁山谷隘口——赤炎旗帜在朔风中猎猎翻卷,旗下黑压压的方阵沉默如铁壁。
“伊凡雷……”首领的喉结滚动,枯草般的胡须沾着昨夜火牛阵燎出的焦痕,“你去说情。”
伊凡雷的熊皮大氅垂落泥泞,十二枚征服者徽章在胸前叮当碰撞。
这巨汉踏前一步,积雪在他脚下融成黑浆。
百米外,华逸马尾末梢的金红发丝被风扬起,身旁唐羽的青龙断浪刀斜插冻土,刀柄缠绕的锁链正嗡嗡震颤。
“两位会长,”伊凡雷的嗓音像砂纸磨过锈铁,“别来无恙。”
唐羽的丹凤眼骤然眯起:“伊凡雷!为何背信弃义突然袭击海森堡!”刀鞘撞地的闷响惊飞岩缝寒鸦。
腐叶的酸气混着血腥涌进伊凡雷鼻腔。
他腰间的雷霆巨熊獠牙嗡嗡低鸣:“我劝过奥斯拉夫贵族十几次!”
巨汉猛地指向身后——残兵们蜷缩如冻僵的虫豸,断矛在晨曦中泛着冷光,“但这些傻子非要用二十万人填海森堡的火坑!”
“火坑?”唐羽嗤笑,指尖弹向额角一道新愈的疤,“要不是我和华逸装死,早被你们刺客的音爆炸弹炸进棺材了!”他靴跟碾碎冰凌。
伊凡雷的雷纹烙印炸开蓝光,电弧噼啪灼烧空气:“暗杀是懦夫的把戏!绝不是我安排的!”他胸口剧烈起伏,“可你们攻海森堡时,不也绑架了领主的女儿?兵不厌诈而已。”
寒风卷起雪沫扑在众人脸上。华逸的白虹剑终于出鞘半寸,清越剑鸣撕开凝滞。
“所以……”伊凡雷的膝盖砸进冻土,冰层碎裂声如骨断,“用我的命,换他们过谷。”
融雪渗进伊凡雷的膝盖,冰水混合着铁锈味钻进鼻腔。
华逸下马时白虹剑鞘擦过冻土发出沙沙轻响,手却稳如磐石,一把托住巨汉的肘关节:“起来。”
他的掌心滚烫,灼得伊凡雷的雷纹烙印微微发麻,“真要动手,我和唐羽未必拦得住你。”
唐羽的青龙断浪刀“锵”地插进雪地,刀身震颤的蜂鸣惊飞枝头寒鸦:“老雷,你要走我们可以放你,其他人不行。”他拽住伊凡雷熊皮大氅的束带猛力一提,皮革撕裂声刺破寂静。
“放我部其他人过谷,我留下。”伊凡雷喉结滚动,雷兽皮革重甲下的胸膛剧烈起伏,“但求速死。”
唐羽嗤笑,酒囊塞子弹飞的脆响惊得伊凡雷眼皮一跳:“你们那大胡子首领正愁没人扛这十几万条人命!”他指尖蘸酒在雪地划出血线,“那蠢货首领刚还在用弯刀捅你后背——老子看得清清楚楚!”
“值得吗?”华逸目光扫向溃军——断腿士兵正用绷带勒紧渗血的残肢,冻僵的手指掰不开急救药瓶,“为个把部下当牲口的腐朽贵族卖命?”
伊凡雷的熊头皮帽在风中晃动,蓝宝石折射出大胡子首领阴鸷的脸。融雪顺着银白长发滴进衣领,冰得他脊背一僵:“奥斯拉夫的国王只任命自己的亲戚为领主,不过,我们奥斯拉夫人...只认一片雪原。”
“那就换片雪原!”唐羽的刀尖挑起块冻土,“告诉那蠢货——用他的脑袋换五万人活命!”土块在空中爆成齑粉,雪沫扑了伊凡雷满脸。
伊凡雷转身时踩碎了冰层下的枯枝。靴底雷击石碾过冻土的嘎吱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溃兵们蜷缩的阴影里飘来低语:
“老将军回来了...”
“他帽檐在滴血...”
“赤炎没杀他?”
大胡子首领的弯刀正在磨刀石上嘶鸣,火星溅进雪堆滋出焦臭:“谈妥了?”刀刃突然架上伊凡雷咽喉,“他们许你什么?海森堡统帅位?”
腐坏的酒气喷在伊凡雷脸上。他看见对方指甲缝里嵌着亲兵铠甲的红漆——昨晚那孩子还替他挡了支毒箭。
“用你的命换全军过谷。”伊凡雷的声音干涩如砂纸磨铁,“我留下当人质。”
磨刀石“哐当”坠地。
大胡子首领的咆哮震得松针暴雨般倾泻:“老子看见你们交头接耳!”
弯刀狠狠劈向伊凡雷胸前徽章,金属刮擦的火星点亮他扭曲的脸,“原来是合伙卖我——痴心妄想!”
伊凡雷的指节捏得发白,雷霆巨熊的獠牙腰带在他掌心刻出血痕。
溃兵们呼出的白雾裹着血腥气,在他脚边凝成冰霜。
“为了奥斯拉夫,谁都能牺牲——”他盯着大胡子首领衣襟上干涸的亲兵脑浆,“——为什么你不能?”
融雪渗进士兵开裂的靴底,冻疮黏住羊毛袜的刺痛感突然消失了。刀鞘刮擦皮带的窸窣声从四面响起,像冬眠的蛇群集体苏醒。
大胡子首领的弯刀“哐当”砸在冰面上。
他踉跄后退,脊背撞上雪松树干,震落积雪灌进后颈:“造反?你们家人还在后方!”喉结滚动的声音在死寂中放大十倍,“谁碰我一根指头,我回去屠他满门!”
“嚓——”
一把豁口的战斧拖过冻土,握斧的独眼士兵咧开嘴:“就在这儿宰了你,报个战死,多干净。”
大胡子首领裤裆漫出的尿骚味混着松脂清香,蒸腾成诡异的甜腥。
“别……我给钱!不,封地!”首领指甲抠进树皮,木屑扎进指缝,“南境的葡萄园!对,还有矿脉!”他猛地扯下胸前徽章砸向人群,镶着红宝石的永冬城勋章滚进血泥,“全给你们!十二枚都——”
“噗嗤!”
匕首从肋下捅入,刀尖搅动内脏的黏腻声打断哀求。
持刀的跛脚老兵喘着粗气:“我老婆……被你送去矿洞冻死时……也这么求过吧?”
人群如溃堤的冰河轰然淹没树干。
无数手臂的阴影在雪地上交叠成百足蜈蚣,匕首反光像鳞片般明灭。
刀刃捅穿皮甲的闷响、肋骨断裂的脆响、割喉时气流窜动的嘶响,汇成暴风雪般的白噪音。
伊凡雷闭上眼。
腰间的雷霆巨熊獠牙剧烈震颤,每颗獠牙上刻着的城池名烫得灼人——其中三颗属于被贵族葬送的边境要塞。
当最后一声喉骨碎裂的咔嚓声传来,他靴底的雷击石感应到大地深处冰层崩裂的震动。
灰雁山谷重归死寂。
士兵们喘息着散开,露出树干上糊满血浆和碎肉的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