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府东三马路,“艳香院”。
梅九正在为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带着路,在一顿左拐右拐后,二人才来到了偏院里的一间不起眼房舍外。
梅九示意中年男子等下,然后快步上前敲起了房门。
嗒——嗒——嗒,嗒嗒。
在等了十几秒后,房门“咔嚓”开了个缝,从里面探出来了半个脑袋,在看清楚外面所站之人后便露出了兴奋表情,竟然情不自禁地说起了朝语。
“是金会长,快快请进。”
中年商人也是面露微笑,然后向梅九一点头便朝屋内走去,而梅九也很懂事地没跟上去,在房门关闭后就走向院外吩咐伙计进行警戒了。
房间的里屋还有两个人,此时也正伸着头往外看过来,当他们看清楚来人竟是金会长时,也都笑着迎了出来,几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金会长眼圈泛红、语带哽咽。
“重根同志,还能......能再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那被他拉着的男子也同样神情激动。
“抗倭不成、大韩不独立,我岂能枉死啊?”
这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朝显国的抗倭英雄安重根啊,而那位金会长则是在哈尔滨曾收留过他的“大韩民会”会长金成白。
也别怪二人见面会如此激动,实在是之前的离别过于悲壮,就连安重根本人都是抱着必死决心前去刺杀的,哪能想到此生彼此还有再相见的机会呦。
在伊藤博文被刺杀后,安重根因为杜玉霖的搭救去了白城,而金成白也连夜逃往满洲里,后又在朋友协助下躲进了沙国境内,这一呆就是半年多,直到上月末实在待不住了才大着胆子回到了哈尔滨。
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处于与革命战友们失联的状态下,甚至一度以为安重根早已被满铁特务抓捕或处死了,而转机出现在几天前,“万永和”票号的大掌柜常万金突然派人约他共进晚餐,趁着吃饭空隙暗示他尽快到长春府“艳香院”走一趟,在那里会见到一位故人的。
这话如果是别人递过来的,金成白可能连理都不会理,甚至还会觉得对方是在惦记他的那点身家,可如今传话之人是这位跺一脚道外区都得颤几颤的常大掌柜,那十成十的就是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发生了。
所以金成白不再怀疑,在告别常万金后回家收拾一下就起身南下来到长春府,为了不引起满铁注意,他还特意到处游玩几天后才假装无意间溜达到东三马路“艳香院”的。
梅九也早就吩咐下去了,一旦有从哈尔滨来的人就要立即通知她,所以金成白并没费什么劲就被她带到了这里。
当他认出屋内竟是安重根、禹德纯和曹道先几位抗倭义士后,那种与生死战友久别重逢的心情自然是难以言表的。
安重根热情地拉着金成白进了里屋,曹道先和禹德纯各自去拿来了茶水和果盘,随后几人就围坐到了桌子边。
就是到了现在,金会长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重根啊,你是如何从倭国人眼皮下逃走的啊?”
安重根边帮他倒上茶边开口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金会长可听过杜玉霖这个名字?”
金成白歪着头,思索片刻眼睛就瞪大了。
“是那二十三镇的新统制?长春府满大街都在议论他,难道说......”
话还没说完,安重根便抬手制止了他,然后又轻轻一点头,那意思“你猜的没错”。
吸......
金成白下意识地看看另外两人,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自从甲午战争华国战败于倭国后,其政府对朝显的态度便日趋消极,面对倭国在朝显半岛的所作所为最多就是抗议一声,不但没给出过任何实质性帮助,反而还时刻对入境的朝人保持警惕,生怕有革命者过境而给了倭军出兵东北的借口,他甚至都听说有不少华国军官私下与满铁都有着不清不楚的金钱往来呢。
而如今那位新高升的统制大人竟会主动提供了帮助,这背后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一旁的禹德纯看出他的顾虑,急忙笑着安慰他道。
“金会长大可放心,这位大人是值得信任的。”
随后,他也将自己和曹道先的遭遇讲了出来。
原来在刺杀当天,安重根为了缩小被发现的可能就孤身前往了火车站,而禹德纯和曹道先则被他安排在外面作为接应,尽管这二人起先并不同意,但头领坚持他们也只能照做了。
枪声响起后,倭国宪兵很快就封锁了火车站,禹德纯二人连靠近都困难就更别说什么接应了,这时他们才明白安重根从一开始就是打算自己去独自承担一切的。
作为普通人,他们自然是无从立即得知刺杀是否成功的,只能按照约定去提前准备好的公寓里藏了起来,好在寓所内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水,这二人在里面一躲就是大半个月,就算实在想透口气也都要等到大半夜才敢出门一小会。
可左等右等他们也不见安重根出现,这悬着的心渐渐也就凉了下来,伊藤博文的死讯在刺杀后第三天就报出来了,而到现在都没有安的消息,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已经被当场打死了,否则倭国特务恐怕早就顺藤摸瓜地找过来了。
就在禹、曹二人等也不是、走也不是的为难之际,那天晚上突然来了个人,那人自己介绍叫徐子江,乃是奉天后路巡防营杜大人的手下,一见面就拿出了安重根的亲笔信,并要求他们跟着去白城。
在几番确认后他们打消了疑虑,最后跟着那徐子江辗转到了白城,并在“喜福临”客栈的一间小院子里见到了安重根,几人见面自是十分高兴,之后便在杜玉霖的庇护下安心住了下来。
这期间他们耳濡目染,逐渐对那杜大人所作所为的了解就多起来后,尤其得知人家是真心想要帮助朝显国后,那心中的崇拜之情也是与日俱增。
直到这次跟安重根来到长春府,也是接到了杜玉霖传唤口信,没想到还没见到那位杜大人,倒先把金会长给等来了,这便是以往的经过了。
经禹德纯这么一说,金成白对杜玉霖的疑虑也减弱了不少,身处异乡异地,又面临着国破家亡的危难境地,谁能不希望有个实力派人物能伸把手、帮帮忙呢?
想到这,金成白缓缓点头。
“原来如此,看来万永和的常掌柜应该也是受了杜大人所托才联系我的啊。”
安重根并不知道这事,但也很坚定地点点头。
“我曾跟杜大人几次提过你,拜托他有机会一定要接你出来,看来他是提前安排好了眼线,这才能在你一回来就找到你的。”
“那就是了。”
又闲聊了一会,金成白话锋一转问道。
“那几位可知,杜大人叫咱们来到长春府有何打算啊?”
安重根闻言面色沉重起来,同时也压低了声音。
“倭狗在我国境内越发猖獗,恐怕近期就会有大动作,也许杜大人就是为了此事才召集我们的。”
曹道先接过了话头。
“两个月前,倭国外相小泉寿太郎分别与英、法、德、意、美等八国代表签订“谅解”备忘录,这些国家都承认了倭在我国的特殊利益,你猜小鼻子这是要干什么?”
禹德纯一拳砸到桌面上,将茶杯震起来老高。
“还能干什么?明摆着是要吞并咱朝显啊。”
金成白因为刚从边境回来,所以对这些事了解得并不十分清晰,听到这些话脸上自然地露出了愤恨神情。
“不行,咱们死都不能让倭狗得逞。”
其他三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而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清冷的声音。
“说得好,诸君有这份骨气,将来何愁倭狗不除、大业不成啊?”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轻轻推开,一位身穿西装的帅气年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正是杜玉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