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门岭”军营外。
段祺瑞与杜玉霖双手紧握,正做着分别前的最后告别,单看二人的亲密程度,不明就里保准以为他们相识了许多年呢。
“钦差”卫队和文职人员早已列队完毕,除了之前“遇袭”受伤较重的部分人已被提前送走外,剩下的几十人就都在这里了,而徐树铮作为首席幕僚也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只是望向杜玉霖的眼神情绪十分复杂,既有有惊叹、钦佩也有酸楚、疑惑。
三十万两银子啊。
可为什么偏偏是三十万两呢?
徐树铮想起动身来吉林前段祺瑞曾随口提过一嘴,说是两月后的“秋操”南军统帅已定了黎元洪,摄政王载丰便有意安插个满人作为北军统帅,于是利用职权从“度支部”截下了一大笔北军军费,袁世铠若坚持捧段为北军统帅就必须想办法自筹这部分开支了。
老袁自然不想被载丰拿捏住了,于是便四处筹钱用来弥补这个亏空,无奈此次“秋操”规模巨大,南、北两军动用的总兵力多达四万余人,任凭袁世铠使出浑身解数,仍旧有一部分钱款无法覆盖上,而这数额恰恰就是二十八万两左右。
徐树铮将头抬起深深吸了口气,阳光刺得双眼作痛,但他仍是直勾勾地盯向大太阳,好像在跟谁怄气一样。
这姓杜的邪门啊,不但能准确算到自己家中有丧,连袁世铠当下缺多少钱也给推出来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而更可怕的是啥?人家竟还拿得出来这么大笔钱,你说气人不。
啧,这小子的发展,只是想想都让人感到害怕呦,可眼下想挑拨已经无从下手了啊。
安下徐树铮在那龇牙咧嘴感慨不谈,正门外段、杜二人的谈话也接近了尾声。
段祺瑞到了这会,那已经完全不把徐树铮的警告放到心里了,他看对面这位杜统制真是哪哪都好、好得不得了啊。
他甚至都觉得这种人才要在自己身边得多好,可转念一想,人家年纪轻轻就已是一镇统制、手握重兵了,单论硬实力恐怕都不在自己之下,所以也就只能摇头感叹上一句,“人比人得死”呦。
又闲聊几句后,老段才作势看了看手表。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虽然咱哥们还没处够,但我也得走啦,回去交了官差还得去袁宫保那商议一下秋操的事呢。”
说着他再次拉住了杜玉霖的手。
“玉霖哪,我得掏心窝子谢你一句,你让我转交的这份礼物可帮上大忙了啊,废话我也不多说了,以后咱们事上见。”
杜玉霖自然知道对方说的这“大忙”意味着什么,若自己不拿这笔钱,倭狗那边便会闻着味过来,利用“三井物产”的名义趁机贿赂老袁四十万倭元,而那正是袁氏集团投入倭国怀抱的开始啊。
也许随着革命局势的发展袁世铠投倭这事不可避免,但若眼前既能让他对自己有好感,又能拖住倭人渗透进取的脚步,那也算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事了,若再考虑将来人家掌权后可能回馈的好处,现在这三十万花得一点都不亏。
想到这他微微一笑,另一只手也按在段祺瑞的手背上。
“麻烦给袁大人捎句话,东北只要有我杜玉霖在,任谁都别想打这里的主意。”
“说得好。”
段祺瑞本能地以为这话只是针对倭狗、沙猪的,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和北洋集团也是在“任谁”范围中的,还在那狠狠点头呢。
“回去啊,我肯定专门把你的事细致地跟袁宫保讲讲,以后你有个为难招窄的,尽管往彰德府养寿园写信,咱们保准给你办得明明白白的。”
杜玉霖闻言再次鞠躬致谢。
“有劳都统大人了。”
“啧,太见外了,以后叫段老哥。”
“是,段老哥。”
“对了,这次秋操你真不打算带兵过去露个脸?”
“谢段老哥好意,我的队伍还短练呢,等下次有机会一定去。”
“行,那就定明年的永平秋操吧,到时候我替你安排。”
“都听您的。”
“成,那我走了。”
“一路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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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段祺瑞离开的第二天,杜玉霖便带着二十三镇离开“土门岭”军营朝长春府进发,五天后部队进驻“南岭军营”,再次与几大巡防营兵合一处、将打一家。
八月九日,杜玉霖在南大营讲武堂内召开“全体军官”大会,要求麾下所有哨官级别以上军官必须参加。
会场大堂内,草原灰色制服与藏青色新军军服交相辉映,吴俊升、许彪、黄瑞、邱天明、李景林、马占山、万福林、耿玉田、张奎、安庆余、黄焕章为首的巡防营军官位于东侧,裴其勋、沈观岱、陆仲宇、蔡尧臣、阮玉明等为首的二十三镇军官位于西侧,皆是腰板挺直、目光炯炯地盯向前方,而杜玉霖则站在主席台上对着台下侃侃而谈呢。
“诸位,这是我升任统制后的第一次大会,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台下众人顿时把腰板拔得更直了,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住了,他们都知道今天的某些安排很可能影响到将来的仕途。
“时间过得真快啊,从招安走到今天一转眼整整三年了,而咱们的队伍也从一个营变成了一个镇外加七个营,士兵人数更是从五百人到了上万人,哎这么看来,老子好像混得还不错嘛?”
台下顿时响起“哈哈”笑声,一些二十三镇的军官还是头一次听杜玉霖在正式场合讲话,看了看巡防营那边笑得欢也就放开胆子跟着乐了起来,这新统制确实比之前的死鬼孟恩远有意思多了。
杜玉霖扫视左右,目光转冷、话锋一变。
“但我想要说的是,这个水平还远没达到我的预期。”
他伸出手先指向北,然后又指向南。
“北面沙国大鼻子也好,南面倭国小鼻子也罢,统统都不是什么好鳖,见天琢磨着怎么把咱们这块黑土地收入怀中。东北百姓苦他们久矣啊,那他们凭什么敢猖狂呢?不是咱们东北爷们不带把,而是他们手中有军队、有枪杆子嘛。”
几句话说得台下鸦雀无声,一众军官脸都绷得紧紧的,眼中渐渐露出了杀气。
杜玉霖顿了一会后,手又指向了西边。
“问题不在我们这,病根一直都在那边,人家老爷们忙着花天酒地,没时间管关外这些不值一提的事,可他们不管是他们的,这东北咱们自己得管起来啊。”
这可算是“大不敬”的话了,二十三镇那群后来的简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下意识地看了眼巡防营那边,只见那群人却都是目不斜视、眼中有光,一个个撇着嘴丝毫没觉得自家大人的话有什么问题。
吴俊升看看左右,带头起身举起双手“啪啪”拍了起来,接着巡防营的军官也都鼓起了掌,裴其勋、阮玉明、陆仲宇和蔡尧臣反应也算快,紧跟着起身,并偷偷示意其他军官赶紧跟上。
很快,整个大堂爆发出雷鸣般地掌声,好一会才算停了下来,杜玉霖又伸出三根手指。
“三年之内,我要求所有部队必须要练成可一昼夜强行军一百二十里、能随时投入实战的劲旅,武器装备不用担心,保准给你们最好的。同时,我要兴办随营军校,无论你是什么资历、什么军衔都要分批次入校学习,军官若学不会图上作业、测量距离、不懂枪标尺就地免职,士兵不识字者扫盲后方可毕业,这些可都听明白了?”
“明白。”
杜玉霖从讲桌里转出,走到距众将士更近位置。
“勇、韧、严、实,便是我军之魂,勇往直前、百折不回、军令如山、踏实进取,必为守卫东北战至最后一人,今日立此誓言,请天地、诸君、军旗共鉴。”
所有军官同时起立,挺身高声喊道。
“勇、韧、严、实......”
“守卫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