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色越来越亮,东方的鱼肚白像被谁泼了桶橘红的颜料,层层晕染开来。
连带着天边的云絮都镶上了金边。
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脚步声、说话声像潮水般漫过青石板路,把黎明的寂静彻底冲散。
先是挑着担子的挑夫,扁担在肩头压出深深的红痕。
步子迈得又急又稳,扁担两头的竹筐晃悠着。
里面装着刚从城外菜园收来的新鲜蔬菜,沾着的露水顺着筐沿往下滴。
他们闷头往城门口赶,要赶在早市最热闹的时候把菜送到各个摊贩手里。
额角的汗珠子刚冒出来就被晨风卷走,只留下一层薄薄的雾水。
接着是提着菜篮的妇人,蓝布帕子包着头,篮子里垫着油纸。
三三两两地聚在菜市场门口的空地上,隔着几步路就扬着嗓子打招呼。
“张婶,你家那口子昨天是不是又喝多了?”
“李嫂,听说东头王屠户今天进了新鲜的排骨,去晚了可就没了!”
絮絮叨叨的话语里混着笑骂,像一串撒了糖的珠子,脆生生的。
当然,来得最早的,绝大多数还是卖早点和卖菜的摊贩。
天还没亮透时,他们就推着吱呀作响的木车来了,车轱辘碾过路面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这些摊贩大多是没有修炼天赋的普通人,皮肤被日头晒得黝黑。
手上的厚茧像老树皮一样粗糙,指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泥土。
可支起摊子时,他们的动作麻利得惊人。
支木架时“哐当”一声落稳,摆铁锅时手腕一转就端端正正。
舀出和好的面时,面团在案板上“啪啪”打着转。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像是演练了千百遍,闭着眼睛都能做好。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摊贩是修炼者。
不过他们的修为基本都处于纳气初期,灵力波动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不仔细感应几乎察觉不到。
想来是实力不够强,没底气去城外猎杀妖兽冒险。
又不想受投靠人的那份约束,索性便守着这门小生意,每天闻着烟火气,挣几个安稳钱。
有个卖豆腐脑的老汉,舀浆时手腕轻轻一抖。
灵力悄无声息地催动,脑浆便滑溜溜地入碗。
不多不少正好一碗,这便是纳气初期修士独有的巧劲。
李越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鼻尖突然钻进一股勾人的油香。
顺着香味望去,街角处一家早点铺已经支起了摊子。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敞着粗布短褂,露出结实的胳膊。
肌肉线条像石块一样分明,古铜色的皮肤上渗着细汗,在晨光里亮晶晶的。
他正站在油锅前,手里的长筷子“啪”地一挑。
金黄色的油条就在油锅里翻了个身,油花“滋啦滋啦”地溅起来。
裹着面香的热气腾起老高,引得不少路过的人忍不住停下脚步。
“老板,来碗麻辣香葱面。”
李越找了个靠近摊子的矮桌坐下。
桌子是粗木钉的,边缘磨得光滑,桌面上还带着点没擦净的油星子。
阳光照在上面泛着浅浅的光,透着一股实实在在的烟火气,让人心里踏实。
“好嘞!”
摊主胡老四应得格外爽快,嗓门洪亮得像敲锣,震得旁边的油桶都嗡嗡响。
他麻利地从旁边的大铁锅里舀出一大勺面,面条根根分明,还冒着热气。
又抓了把翠绿的香葱,切碎的葱末在空中划出弧线,“簌簌”落在面上。
跟着,他提起油罐,红亮的辣椒油“哗啦”一声浇下去。
油香混着辣味瞬间炸开,最后指尖一弹。
几粒白芝麻像星星般撒在上面,动作一气呵成,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就端了上来。
粗瓷碗沿还冒着白汽,氤氲的雾气里,麻辣的香气混着面香直冲鼻腔。
勾得人食欲大动,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李越拿起竹筷,夹起一筷子面,面条在筷子上绕了两圈,吹了吹热气送入口中。
面条筋道得很,牙齿咬下去,汤汁浓郁得裹在面上。
麻辣味像小火星一样在舌尖炸开,辣得人舌尖发麻,却又舍不得停,只想再吃一口。
他大口吃着,额角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
连带着心里最后一点因退出镇妖军而起的滞涩都消散了,浑身说不出的畅快。
“不错,味道很好!”
李越咽下最后一口面,拿起桌上的粗瓷碗,仰头喝了口面汤。
滚烫的汤汁滑过喉咙,暖意从胃里散开。
像有股暖流顺着血管淌遍全身,连骨头缝里都透着舒坦。
一旁闲着没事的胡老四正拿着抹布擦桌子,闻言咧开嘴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
“嘿嘿,我胡老四在这做了半辈子的面,别的不敢说,这麻辣香葱面的手艺,在整条街也是数得着的。”
他拍了拍胸脯,胳膊上的肌肉颤了颤,脸上满是自豪。
“这几条街上的人嘴巴刁得很,味道要是弄得不好,可没有人买账,我早就饿肚子了!”
说罢,他瞥见又有人朝摊子走来,连忙扬着嗓子招呼。
“来来里面坐!刚出锅的油条,热乎的面!”
吆喝声在清晨的街道上回荡,撞在对面的墙面上又弹回来,带着满满的精气神。
“老板,多少钱?”
李越放下手里的碗,看向摊主询问道,指尖已经摸向腰间的储物袋。
“三十枚铜板。”摊主笑呵呵地小跑过来,手里还攥着个钱袋,袋子上缝着的布绳磨得发亮。
李越愣了一下,他好久没有吃过价格这么便宜的东西了。
在镇妖军里,一顿最简单的饭菜都要半块下品灵石,换算成铜板,够买这碗面几十碗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从储物戒之中取出一两碎银递给对方。
“给,不用找了。”
这还是他以前在坊市换的,一直没机会用。
“这可不行,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然而摊主却连连摆手,脸上的笑容收了收,显得很有原则。
“客官您这是打我脸呢?我胡老四做生意,一分一厘都得算清楚,可不能占这便宜。”
他一只手紧紧拉着李越的手腕,另一只手伸进怀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哗啦”一声倒出一堆铜板,低着头数了数,凑够七十枚稍大一些的铜板递过来。
“您看,三十枚面钱,找您七十,一分不差。”
李越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把桌子上的一堆铜板收进储物戒之中。
这些铜板在修士眼里不值一提,可在普通人手里。
却是能换来柴米油盐的实在东西,这份认真劲儿,比多少金银都珍贵。
一碗面下肚,李越只吃了个三分饱。
他又在旁边的摊位买了几根油条,金黄酥脆,咬一口掉渣。
还买了几个煎饼,里面裹着香葱和鸡蛋,热乎得烫手。
用纸包好揣在怀里,边走边吃,油条的油香混着煎饼的麦香,让他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随后,他抹了抹嘴,朝着镇妖军驻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