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色刚蒙蒙亮,像一块被墨汁浅浅晕染过的宣纸。
东方的天际线只透出一丝极淡的鱼肚白,勉强勾勒出屋檐的轮廓。
李越就早早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凉风穿过开着的窗户,透过薄薄的褥子渗进来,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揉了揉眉心,昨夜研究淬骨功第三转心法到后半夜。
此刻眼底还带着几分浅淡的青影,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精神。
退出镇妖军的证明还没拿,这事儿得趁早了断。
“先出门吃个早点,这个时候过去怕是还没人办公。”
他低声自语,顺手将床头叠好的布衫穿上。
料子是最普通的麻布,洗得有些发白,却浆洗得干干净净,透着一股利落劲儿。
李越推开房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还凝着一层薄薄的露水,踩上去带着湿冷的凉意。
他抬眼望去,只见周围几户邻居家的烟囱里,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
淡灰色的烟柱在微亮的天光里缓缓舒展,像系在屋檐上的轻纱。
“原本我以为自己起得够早了,没想到还有更早的人。”
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在镇妖军不过是待了几个月,见惯了凌晨集合的肃杀,此刻这人间烟火气,倒让他觉得格外熨帖。
此刻天色依旧昏暗,黑暗像还没褪尽的墨。
只有远处城门口传来的零星打更声,提醒着黑夜尚未完全退场。
天地间仅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光,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街上有没有卖早点的人?”
李越站在院门口,心里犯了嘀咕。
镇上的早点摊大多是天光大亮才出摊,这会子怕是还在生火备料。
他犹豫了片刻,脚边的石子被踢得滚了滚。
他觉得这会天还没亮透,卖早点的人估计还没出门。
换做寻常时候,他大可以用灵力催生些辟谷丹应付。
可今天偏生想尝尝人间的热乎吃食,全当是给自己换个心境。
“算了算了,既然起都起来了,出门逛一逛也无妨。”
李越不再纠结,伸手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
刚走到巷口,一股更加浓郁的烟火味就扑面而来,混着米粥的甜香、油条的油香。
还有隔壁人家隐约飘来的炒肉的香味,重重叠叠地钻入鼻中。
“吸~”
李越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那股带着生活气息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走,熨帖得像是喝了口温茶。
他脸上露出一副陶醉的神色,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许久都没有静下心来,闻一闻这炊烟的味道了。”
在镇妖军的日子,嗅觉里塞满的不是血腥就是硝烟。
这般踏实的烟火气,竟让他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还没参军时的寻常日子。
李越只是在巷口停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抬脚往巷子的出口处走去。
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两旁的院墙投下模糊的影子。
偶尔能听到院里传来的咳嗽声、劈柴声,琐碎却鲜活。
“嗝!”
就在李越走到巷子中段的一处拐角时,一声响亮的打嗝声突然炸响,惊得墙头上几只早起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酒味,像是劣质烧酒混着隔夜的酸馊,直冲鼻腔。
李越皱了皱眉,他在军中也偶尔会和其他人喝几杯。
但这般刺鼻的劣质酒气,还是让他胃里泛起一阵轻微的反胃。
他放缓脚步,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了那打嗝的人。
只见对方斜斜地靠在墙角,一条腿屈着,另一条腿伸直搭在地上。
短褂的扣子松开了两颗,露出里面油腻的内衬,正是昨天那个拉他“干活”的薛强。
此刻的薛强头发乱糟糟地粘在额头上,脸上泛着酒后的潮红,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的油渍。
睡得正沉,嘴里时不时嘟囔着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多半是些“灵石”“开脉丹”之类的梦话。
“原来是他。”李越了然,心里对这人又看轻了几分。
酗酒、游手好闲,还想拉人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难怪街坊邻居对他避之不及。
就在这时,薛强似乎被脚步声惊醒,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醉眼惺忪地望过来。
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勉强看清来人,嘴角一咧,露出个被酒泡得发僵的笑容。
“原~嗝~原来是兄弟你呀。”他打了个酒嗝,酒气喷得老远。
“这天色还没有亮,你这是出门干活,还是找活干?”
他挣扎着想要站直,却晃了晃又靠回墙上,舌头打了结似的继续说。
“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只要你跟着我做事,保管让你每天都是吃香喝辣的,顿顿有酒……嗝……有肉!”
李越心里泛起一抹不屑,连话都懒得接。
从昨天那番话里,他就断定这人绝非善类。
此刻见他醉成这副模样,更是懒得纠缠。
他脚步微微一侧,从薛强身边绕了过去,衣袂带起的风都透着一股疏离。
薛强反应有些迟钝,等李越走出几十步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无视了。
他脸上的醉意褪去几分,立马浮现出一抹怒色,眼睛瞪得像铜铃。
只是忌惮着周围可能有人,没敢大声发作。
“小兔崽子给脸不要脸!”
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拳头攥得咯咯响。
“等你那天落在大爷手里,非得给你扒三层皮不可,让你知道厉害!”
当然,这番狠话他只敢在心里翻腾,嘴上依旧没出声。
只是啐了口带酒味的唾沫,又靠着墙闭上了眼,没多久便打起了呼噜。
李越顺着街道往前走,果然如他所料。
以往这条专门卖早点的巷子此刻空无一人,青石板路干干净净。
只有几家铺子的门板透着微光,隐约能听到里面忙碌的声响。
要知道,以往天光大亮之后,这条街上卖早点的人可不少。
油条摊的油锅滋滋作响,包子铺的蒸笼冒着热气,吆喝声能从街头传到巷尾,热闹得很。
李越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脚步不快,借着渐亮的天光打量着街边的铺子。
有的挂着“铁器铺”的幌子,有的门楣上刻着“杂货”二字。
还有几家紧闭着门,门环上积着薄灰,像是许久没开过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