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薛强看来,他这招简直是屡试不爽。
镇妖城里的普通人,日子过得像墙角阴湿处的苔藓。
见不得多少光,风一吹就瑟缩,雨一打就软烂。
哪个心里没揣着个修炼的念想?哪个不想挣脱这底层的泥沼,变成那些能御风踏云、挥剑斩妖的修士?
五六块下品灵石,对那些衣袂飘飘的修士而言。
或许连买瓶像样的疗伤丹都不够,随手就能赏给街边的乞丐。
可对他们这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普通人来说,却是能压弯脊梁的天大诱惑。
够一家三口省吃俭用撑上一两年时间,够给孩子买块能强身健体的淬体膏,更够一点点攒向那个遥不可及的“开脉丹”梦。
之前多少人,一开始听他说起这“门路”。
不是皱着眉犹豫,就是攥着拳头警惕,有的甚至还会梗着脖子骂他“不安好心的骗子”。
可过不了几天,那些人还不是巴巴地找上门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一口一个“薛哥”,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表忠心,求着要跟着他“干活”。
眼前这小子,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衫。
住在这条墙皮剥落、木门吱呀的巷子里,看着就平平无奇,八成也是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普通人。
薛强盯着李越的眼睛,像盯着猎物的狼,等着看对方眼里泛起和其他人一样的渴望。
那种混合着贪婪、侥幸和一丝不安的光。
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待会儿该怎么把人哄去那处废弃的矿洞。
怎么用几句好话稳住对方,让他心甘情愿地替自己下洞去挖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不必了!”
李越听到这话,心里那点因军营人情冷暖而起的郁气,竟莫名散了不少,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这人大概是看他住在这条破败的巷子里,院墙斑驳,木门朽坏。
便认定他是个没修炼天赋、只能困在底层的普通人。
他忍不住在心里琢磨,若是让对方知道,自己不仅早已踏上修炼之路,修为更是达到了纳气九重。
离四象境只有一步之遥,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子?
怕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都装不下去,得屁滚尿流地躲回院子里吧?
薛强被这干脆利落的拒绝噎了一下,却半点没泄气,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热络的笑,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兄弟你啥时候想通了,随时过来找我。”
话锋一转,他又故意露出几分惋惜:“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活儿的名额可金贵得很。”
“虽然有点危险,但想做的人能从巷子头排到巷子尾,挤破头都抢不着。”
他上下打量着李越,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也就是看兄弟你长得结实,身板壮实,恰好符合条件。”
“不信你在巷子里问问,我薛强可不是见人就拉的,没那闲工夫。”
李越懒得再听他瞎吹嘘,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抬脚就往自己院子走。
那木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关上,像给这场无聊的对话画上了句号。
他实在没兴趣陪这人耗下去,与其听这些没营养的废话,不如赶紧回屋研究淬骨功的第三转心法。
薛强看着紧闭的院门,嘴角勾起一抹异样的笑容,眼神里的算计像淬了毒的针:“哼,这样的诱惑,我就不信你能抵挡得了。”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
有的一开始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说他是骗子,是祸害人的恶棍。
有的抱着胳膊冷眼旁观,说什么“饿死也不挣这黑心钱”。
可到头来呢?
还不是巴巴地凑上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一口一个“薛大哥”,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表忠心。
对于普通人来说,成为修炼者,那可是刻在骨子里的渴望,是能让祖宗八代都扬眉吐气的事。
至于这件事有危险?
那不是再正常不过吗?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
要是没点风险,能轮到他们这些被修士踩在脚下的普通人?
高风险才有高回报,这个理,他比谁都懂。
不远处的墙根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和老太太正探着头,往这边张望。
见薛强看过来,两人慌忙收回目光,低着头唉声叹气。
那声气里的无奈,隔着几步路都能闻见。
薛强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脸色一沉,脚步慢悠悠地走了过去,每一步踩在青石板上,都像敲在人心上。
“赵叔,赵婶。”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阴恻恻的寒意。
“东西可以乱吃,有些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他往两位老人面前一站,阴影把两人笼罩住,眼神里的狠戾毫不掩饰。
“我薛强在这条巷子住了这么多年,谁要是敢背后嚼舌根,坏了我的名声。”
“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到时候……怕是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老头被他吓得一哆嗦,连忙点头哈腰地回道:“是是是,小薛放心,我们老两口嘴巴严实得很,绝对不会乱说话,半个字都不会往外漏!”
说完,他拽着身边的老太太,几乎是踉跄着往自家院子跑。
那扇破旧的木门“砰”地一声关上,还插紧了门栓,仿佛这样就能挡住外面的寒意。
门后的两人背靠着门板,齐齐松了口气,胸口还在不住起伏。
老太太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摇着头,声音里满是感慨:“唉,薛强这孩子,我可是看着他从小长到大的。”
“小时候多懂事啊,见了谁都甜甜地喊‘叔’‘婶’,还给我家送过他娘做的槐花饼。”
“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抹了抹眼角。
“都三十来岁的人了,也不成个家,整天游手好闲的,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再这么为非作歹下去,怕是往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身后事都没人打理。”
老头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又有些解气。
“这都是他自己作的孽!”
“这些年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坑了多少想找活路的人?”
“就说去年那个外来的小伙子,跟着他去‘干活’,最后连尸首都没找着,他眼皮都没眨一下!”
“依我看,他就算哪天真死在家里,这街坊邻居里,也绝对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搭把手。”
老头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冷漠的现实。
“最多啊,就是怕他烂在屋里,那股臭味顺着风飘到各家院子里。”
“实在忍不了了,才会几个人凑钱,找个板车把他拉到城外的乱葬岗,像丢垃圾一样丢了完事。”
老太太听着这话,心里更不是滋味。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叹息声撞在狭小的院子里,闷闷的,像块石头压在心头。
巷子里的风依旧吹着,带着点尘土的味道,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吹散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