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混合着泥土与血腥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人喉咙发干。
视线被烟雾阻挡,看不清身后的援军,到底到了哪里。
这时,卢岭生瞥见身旁的向导刘勇福。
这年轻人不知何时捡起了一柄不列滇马刀,学着他的样子,俯身蹲在草丛里。
一双年轻的眼睛,死死盯着山下越来越近的蓝色身影,胸膛剧烈起伏,握刀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
“刘兄弟,”卢岭生开口,声音因之前的喊叫和硝烟熏燎而变得沙哑,
“你的任务是带路,已经完成了。趁现在,快撤吧。这里不是你的战场。”
不料这年轻的向导猛地转过头,脸上因激动和愤怒泛起了红潮:
“卢长官!你也太看不起人了!你们西军兄弟死得,我刘勇福就死不得?”
他握紧了手中的马刀,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执拗和血性:
“我虽是向导,也是天地会的人,在关二爷面前发过誓的,讲的就是个‘义’字!”
“况且多一个人,多一把刀,就多一分力!今日我刘勇福就是把命丢在这儿,也要拉一个洋鬼子垫背,绝不会比你们正规军的好汉差!”
卢岭生看了看他稚气未脱,却异常坚毅的脸庞,没再劝。
只默默将一把刚装好子弹的转轮手枪,塞到刘勇福空着的那只手里。
“会用吗?”他问道,语气平静。
刘勇福愣了一下,用力点头:“会使!”
“好。靠近了再打。”卢岭生只回了一句,重新望向山下。
敌人更近了。
他甚至能看清那些高头大马上,锡克士兵浓密的胡须。
他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将身边的步枪拿起,熟练地装填子弹。
然后,他举起装弹完毕的步枪,瞄向前方,发出了此战以来第一次战斗鼓动:
“同志们!瞄准了打!叫这些洋鬼子晓得,咱华夏之地,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
西军战士们,发出低沉的怒吼。
枪声,再次变得密集起来。
卢岭生屏息瞄准,朝着一名刚冲上坡顶、正挥舞军刀指挥的不列滇军官,扣动了扳机。
军官身形一滞,胸前绽开一朵血花,仰面倒下。
几乎同时,一名魁梧的锡克骑兵怒吼着,挺起三米骑枪向他猛扎过来!
卢岭生迅捷地侧身闪避,冰冷的枪尖,带着风声擦过他的肋下。
他顺势将上了刺刀的步枪,如标枪般奋力投出!
刺刀精准地贯入锡克骑兵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将其带离马背,重重摔落在茅草丛中。
卢岭生看也不看结果,迅速抽出腰间的转轮手枪。
“砰!砰!”
两声枪响,面前两名试图逼近的锡克士兵应声栽倒。
此刻,坡顶已陷入混战。不断有蓝色身影冲破火力网,跃上坡顶。
马刀的碰撞声、转轮手枪的近距离射击声、垂死者的哀嚎与战马的悲嘶混杂在一起,充斥了整个坡顶。
西军战士人数锐减,却无人后退。
他们三人一组,背靠背迎敌,或用刺刀捅刺马腹,或用手枪抵近射击。
茅草被践踏得伏倒在地,翠绿染上暗红的血迹。
原本雪白的花穗,与污血、泥泞黏结在一起,再也看不出本来颜色。
刘勇福紧跟在卢岭生侧后。
他捡起一把骑枪,每当有敌骑冲破防线逼近,他就挺着骑枪,猛刺马上的敌人。
一名骑兵被他刺落马下,刚想挣扎站起。
他已冲至近前,闭着眼,将卢岭生给他的转轮手枪顶在对方胸口,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震得他手臂发麻。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
他看着对方惊愕不甘的眼神,闻着那股刺鼻的血腥,与硝烟混合的怪异气味,胃里一阵翻腾,心头却莫名地涌起一阵混杂着恐惧的兴奋。
防线已摇摇欲坠。
还能战斗的西军战士不足四十人,被压缩在山脊线附近的狭小区域。
但是他们就是不退。因为命令就是钉死在这里,等待后援。
弹药即将告罄。
许多人打光了手枪子弹,只能依靠刺刀,和捡起的敌军武器拼杀。
卢岭生左臂被流弹划开一道深口子。鲜血顺着手臂流淌下来,染红了握着的枪柄。
他喘着粗气,环顾四周。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战友,和犹自蜂拥上前的敌人。
心中却突然想起了姚福堂。
那个总喜欢和他嬉笑打闹的战友,不知此时身在何处。
他还好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山脊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嘹亮而熟悉的军号声!
紧接着,一片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如同平地惊雷,从坡后轰然响起!
敬翔一马当先,出现在坡顶!
他面色沉静,眼神锐利。
左手虽不甚灵便,右手却稳稳定定地举着一把转轮手枪。
他身后,警卫营主力骑兵如潮水般涌上山坡,瞬间铺满了整个山脊线!
“将敌人打下去!”敬翔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
这股生力军甚至无需下马。
他们在马背上,利用居高临下的绝对优势,向刚刚冲上坡顶、立足未稳的不列滇骑兵,倾泻出密集的转轮手枪弹雨!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突然而猛烈的打击,瞬间将攻势正酣的不列滇骑兵打懵了。
原本以为胜利在望的蓝色骑兵,在这阵致命的金属风暴面前,成片地倒下。
后续跟上的不列滇骑兵,被前方溃退的人马阻挡,进退维谷,挤在坡顶边缘,成了西军骑兵绝佳的活靶子。
敬翔冷静地指挥部队次第开枪,轮番上前。
警卫营每人配备两把转轮手枪,保障了火力的持续性。
转轮手枪那短短的射程,竟被他用出了排枪阵的效果。
他带来的不仅是宝贵的兵力,更是全新的战术和碾压性的近战火力。
原本摇摇欲坠的战线,瞬间逆转。胜利的天平,猛然倾斜。
不列滇军的攻势,在这股生力军的猛烈反击下,彻底崩溃了。
剩余的一两百不列滇骑兵,早已魂飞魄散,转身就向山下逃窜。
敬翔指挥部队,顺势追杀下去数里。
直到又射杀数十敌人,并将敌人在山脚不远处那门随军的阿炮缴获,用骡马拖回自家阵地。
部队还未及喘息,整队。
南方天地相接之处,一片密密麻麻的暗蓝色线条,开始蠕动、放大。
沉重的步伐声隐隐传来,如同大地深处发出的闷鼓。
是敌人的步兵主力到了。
敬翔脸色一凝,厉声朝山下还在打扫战场的战友吼道:“回来!都回来!全体都有——准备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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