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惟惟掰开墙面后，朝我道：“进来吧，记得脱鞋子。”
我只得老老实实的脱了鞋子，跟着她从一人宽的口子里钻进去。
一进去，那入口就合拢了。
梁惟惟还拿着瓶酒精，往我身上喷了喷：“你接触的病人不少，别带着病毒。”
我被她的小心给逗笑了。
任由她喷着，转眼看着这刷得粉蓝粉红的房间。
没错！
这里不像是我原先想象的，一片颓败阴森如地狱那种，而是和幼儿园一样。
其实，也相当于育儿所。
墙体全是粉色，粉黄、粉红、粉蓝……
吊了很多纸折的风车、小花、小鸟。
墙角的架子上，摆着许多毛绒玩具，和儿童绘本。
正中是一张张简易的儿童床，上面躺着一个个的孩子。
有大有小，但能看出来，一个个都睡得很香，状况很好。
梁惟惟带我穿过这儿，往外面去。
这隔离层，除了矮一米多点，我要低头弯腰跟上去，户型和外面是完全一样的。
不过小孩子在这里面活动，倒是不太受影响。
外面就是餐厅，活动室这种。
活动室靠墙的角落里，摆着一张大垫子，上面睡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姐，大着个肚子，不过看面相，好像有点痴呆。
梁惟惟朝我指了指她：“七个多月了，快生了，再过一个月就差不多了。”
“别看她有点痴傻，以前应该是个正常的，我是在拿外卖的路上，发现她的。”
“那会已经显怀了，在垃圾桶里捡吃的，估计是逃出来的。”
“我把她带回来，她也会帮着带孩子。其实挺细心的，会给孩子们洗澡换衣服，也会喂他们吃饭。”
梁惟惟示意我坐下来：“你别嫌乱，也别嫌破，随便坐吧，地上都是干净的，我和她每天都擦。”
这哪乱，哪破了！
我进来的时候都被震惊到了，干净整洁的，挺好的。
当然，大部分东西都是捡回来，收拾过的。
我这自然是客随主便，随便盘腿坐地上，看着梁惟惟拿过一堆衣服来折，也帮着她折。
都是些旧，但没有太破的衣服。
有的开了线，也缝好了。
梁惟惟折好后，按大小放在三个篮子里：“大姐不会分大小，但会分篮子，分成三个篮子，大点小点，也不会差太远。”
我折好放进去：“这些孩子哪来的？”
“捡的！”梁惟惟倒没什么瞒的，朝我冷笑道：“医院门口丢孩子的最多。”
“生下来不想要的啦，病得重，不想治，丢了的啊。”
“我捡回来的这些，大部分是丢河里，或者丢垃圾桶里的。”
“这种就是病得太重，家里实在没钱治，又感觉他们还不如死了算了的。”
“带回来，能活一天算一天。”
我把一件巴掌大小的衣服，放进最小的篮子里：“为什么不送孤儿院。”
“他们是重病，送孤儿院有什么用？”梁惟惟看着我，低声道：“送去后，他们连个整觉都没得睡，在这里还能睡个整觉。”
“你病的时候，是昏迷，所以不知道真正病人的痛苦。”
梁惟惟指了指外面：“你以为他们睡不着，是因为光想着算计别人？其实是家里的病人真的睡不着，各种痛，各种猛的惊醒，分不清白天黑夜，昏昏沉沉的。”
“这些孩子也是，他们病着，各种痛苦会在夜里放大，他们痛得难受，就是哭。”
“放在孤儿院，不会有人管他们，就任由他们哭。”
“因为孤儿院的人手只有这么多，没有太多的来照顾他们，不能抱他们，也不能管他们，只能让他们哭累了，自己睡。”
“而睡眠不足，也会导致病情加重。其实在平安公寓，这些病人，睡得算好的了。”
“因为公寓，本身就在照顾人。他们睡得好，人也会舒服点，信心也会足一点。”
梁惟惟说着，先是看了一眼那育儿室的房门。
又朝我道：“在几个月前，这里的人，半夜醒得很少的，他们睡得很安稳。可最近，睡不安稳了。”
“那会献祭一个人，几个月都是安稳的。可这个月已经是献祭六个了，公寓还是不安稳，那些人还在想着算计人。”
“我就知道，出问题了！”
梁惟惟语气带着唏嘘，幽幽的道：“我的病，其实也是这几个月加重的。”
她折衣服的速度很快，说着话，手上却是不停的。
小衣服拉出来，往膝盖上一放，然后拎着领子一抖，再了前后拉扯两下，随手一放，就折好了。
也不是一件件的收，而是叠了一大摞后，再放进篮子里。
这些衣服肯定她都很熟，所以每次随手一抽，都是一般大的。
而且先是从大的开始抽，不像我，一会大件的，一会小件的。
梁惟惟见我折得手生，朝我道：“这一切的变故，在你来前半个多月吧，你有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其实在那个年代，也算高知分子了。
四五十年前会的计算计，人肯定是聪明的。
这十几年，经营着平安公寓，又捡回了这么多孩子养着。
加上我是由姬氏送进来的，她都能看出是公寓管理人员和医院的院长咯，肯定知道我重要，再联系我是冥渊的“未婚妻”。
再往上推理一下，得出这个结论，倒也挺容易的。
我没有否认，却也不想默认。
只是沉声道：“你想维持这些孩子的生命，我想维持的，比你多。”
“所以他们为了救你，把你送进了平安公寓，对吧？你真的很重要！”梁惟惟苦笑了一声。
没有再说话，哗哗的将衣服叠好：“这些孩子就算送去孤儿院，也活不久的，他们的病都是先天的，活不了多大。”
“稍微能治的，我都在他们养到好转后，送去孤儿院了，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暗无天日的。”
其实能看出来的病，都不是大病。
这里的孩子没有缺胳膊少腿，那是因为缺胳膊少腿的，都不算要命的病。
那些看不见的，才是真的要命。
梁惟惟把衣服叠好后，又将篮子拎到一边。
朝我道：“再往下看看吧，那里不一样，你那个同伙也在那里。”
“苏秦！”我将手里叠的一件小衣服放进小篮子里。
朝梁惟惟道：“他叫苏秦，我叫施行云！”
“很高兴认识你！”
说着，朝她伸出手：“这算第一次正视见面吧！”
前面那都不算！
梁惟惟怔怔的看着我伸出来的手，双眼跳动，却还是颤抖的伸出手，和我握了一下。
然后声音发哽的道：“等这大姐的孩子出生，如果是健康的，你帮我送人吧，不要让它在这里长大，这里没暗了，没有光，全是灯。”
我点了点头。
她这才用手掰开墙，带我往下走。
不知道为什么，走到一半，却又扭头跟我解释道：“我那个儿子，生来就带病，活不长的。”
“我知道！”我看着她蜡黄的脸，点了点头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她真的能献祭自己的儿子，让她自己活命，就不会收养这个生病的孩子了。
那个孩子是在她肾病严重时怀的，肯定胎里带了问题的。
梁惟惟苦笑道：“我知道生病的痛苦，可他们一边说要治，一边怪我把病带给他，一边又说他活着太痛苦了。”
“我知道他们是想丢掉他，却又不肯做这个恶人，所以我就来做这个恶人。”
“只是我抱着他，想从楼上跳下去时，又想着，如果能把我的命给他，一天也好，两天也好，他也算没有痛苦的多活一两天。”
“那个时候，我才见到了他！”
梁惟惟看着我，一字一句的道：“就是你那个未婚夫，他告诉我，可以的！”
我盯着她，轻声道：“冥渊，他叫冥渊！”
冥渊真的是妇女之友。
就喜欢做救赎的事情，再把人收为“信徒”，帮他做事。
“原来是这个名字！”梁惟惟应了一声。
朝我道：“他把我儿子带走了，说可以救活他。”
“等你接手平安公寓后，让我见他一面，求他……”
梁惟惟吸了口气：“杀了他吧！杀了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