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梁惟惟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她做的一切,不就是想救她儿子吗?
因为没救成,她所有的愧疚,又转移到了这些被抛弃的孩子身上。
更甚至,引人来平安公寓献祭,除了让这些病人得活,其实还是想让这些孩子从命池中抽取生命力,熬过最难熬的生存期。
怎么突然就又让冥渊,杀了她儿子!
但看着她的眼睛,我猛的想起冥渊对顾善莲做的承诺和事情。
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
梁惟惟见我点头,突然就笑了:“你果然是他未婚妻!”
我一时被她这一出又一出给整笑了。
梁惟惟看着我:“你怎么不问,为什么要杀了我儿子?”
我吸了口气,一时不知道怎么点破。
“我抱着他上天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梁惟惟捧着脸,用力的揉了揉。
沉声道:“只是我不肯接受那个事实,总认为他还活着。他是我拼了命想生下来的,可他们那些人却把他的死,怪在我头上。”
“说我身体不好,才让他生下来就没活几天,说我吓他们家绝后了。”
“说我得病,就不该治的,用了什么药,对胎儿有影响!”
“我认为他还活着,想着他只要得救,我可以去死。”
“然后他就出现了……哦!他叫冥渊!”梁惟惟语气沙哑。
低声道:“他说可以救我儿子,只要我献祭生命,注入这平安公寓的法阵里,形成命池,活在这公寓里的人,病都会好起来。”
“我当时什么都没有想,就将他们一家都拖到法阵里献祭了。”
梁惟惟面容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欣喜:“然后他说我儿子活了,但病得重,他得带走,帮我养着,让我好好经营这平安公寓,只要有人献祭,我儿子就能一直活着。”
“其实我一直知道,他死了,可我不愿意相信。”
“更甚至,他给我的温柔,让我以为他是爱我的。”
“就是那种偶像剧里,女主得了重病,被婆家抛弃,被丈夫家暴,孩子快死了,突然天降一个神一般温柔的男人,将她带出水深火热,他对我就是这样的存在……”
“以至于,我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样的。”
梁惟惟眯成缝隙的眼中,闪过笑意。
慢慢朝我伸手:“其实我知道是自己在骗自己,但我总认为自己不是在做错事,这是好事。”
“直到这里开始失控,我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证明她还是有清醒认知的。
我点了点头,跟着她往下走。
一共有五层,前面四层,都是些同样收留的孩子。
稍微大点的,都会被送走,留在这里的都是些没有满周岁的。
用梁惟惟的话说,有些疾病最难的就是撑过新生儿期。
因为很多药物不能用,也没法子治疗,身体抵抗力也不行。
只要撑到周岁,就连一些手术都可以动了,活下来的机会就很高。
我粗略估计了一下,一共不下百来个孩子,全靠她一个人养活。
当然她也收留了几个像最先那样痴傻的女流浪汉,大多是怀孕的。
这个世界,是不存在女流浪汉的,会被“收留”。
被梁惟惟收留,照顾这些孩子,也比被其他人收留的好。
当然,这栋有着自己意识的公寓,也会帮忙。
毕竟它多手得很!
一直到3b时,我终于见到了那个法阵祭坛。
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阴森恐怖,就是由许多漆黑的石头,摆成五堆,放在这隔层楼的五个方位。
苏秦正坐在角落,见我进来:“是幽冥五行阵,我看不太明白,挺古老的。”
这种东西,只有辰化雨,或者顾容音、姬姮这些受家族传统教育的能看懂。
梁惟惟见他居然知道,又笑了一声。
朝我道:“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能让我见见他吗?”
苏秦一脸无奈。
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时间:“天亮,应该就差不多到了吧。”
顾家兄妹能动用的资源也不少,这里的事涉及冥渊,不可能不来。
估计一收到消息就动身了。
就是不知道龙飞草,会不会跟过来。
一想到她对我的恨意,就有点恼火加头痛。
梁惟惟见我答应,这才道:“那你们先回去睡吧,等他来了,点个外卖就行了,我有很多活要干。”
也是,这么多孩子,光是洗衣服就不少活。
苏秦朝我瞥了瞥眼,下巴抬了抬,指着墙。
意思是让我问下,怎么控制这活过来的公寓楼。
可梁惟惟并没有这个意思。
她这么肆无忌惮的将这些剥落在我们面前,就是因为这栋楼,就在她的控制中。
也就是说,这整栋楼,都相当于她的身体。
她能在每个楼层,每面墙,每个地方,自由的穿梭。
所以她不用对我们有所隐瞒。
前面能被我们抓到,是她没有完全摸到我们的底,演给我们看的。
就像现在她说的,关于和冥渊第一次见面,以及她儿子的事情,也前前后后改了三次说法了。
有多少真,多少假,其实我们并不于太过在意。
因为她自己都清楚,在自欺欺人,那我们干吗要较真,要抽丝剥茧的去寻找里面的真相呢?
这世界上的事,其实是没有真相的。
尤其是梁惟惟这种,涉及到她内心想法的,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她当时怎么想的。
或者,包括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梁惟惟并没有发动那些将我扒拉醒的小手小脚,或是让我们体会一把,在活体公寓中穿梭的感觉。
而是让我们老老实实的坐电梯往上,返回了住处。
苏秦一回来,立马灌了几大杯水,朝我道:“你懂那种我以为自己死了的感觉吗?”
他指一下我房间:“我好好的躺在上面开团,跟着就掉了下去。”
“那种瞬间下落,好像无底深渊的感觉,你懂吗?”
“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就像梦里不停下坠一样。”
“你知道是什么把我接住的吗?”
我给他再倒了杯水:“到处抓伸的手脚!”
“对!”苏秦实在是吓狠了,端着杯子,咕咕的灌着水:“搞得我都有密集恐惧症了,那些手啊,跟什么一样的在我身上乱揪!”
他掀开衣服,将背,将肚子,还有胳膊、腿都露出来:“全都给得揪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其实大可不必,因为他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
我理解他的气急败坏,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其实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只得安慰他道:“我们斗不过她的,只能等冥渊来,看能不能色诱她。”
其实不只是窥探感,我认为梁惟惟清楚的知道这公寓发生的每一件事,能听到每一句对话。
苏秦听我没有用“顾容声”这个名字,而是冥渊,瞬间就懂了。
点头道:“那我催催姬少主!”
姬姮那边,肯定也是睡不着的。
接到苏秦电话,知道这里面的情况,也有些感慨,当然也明白了这中间的暗示。
所以,第二天一早,率先摁响我家门铃的,就是顾容声。
哦!
现在是冥渊!
苏秦一见是他,立马放他进来,然后点了个外卖。
顺带问个“冥渊”:“想吃什么?”
“冥渊”看了我一眼,那双眼中,深邃得已经让我看不清中间的想法。
更甚至在他看过来时,我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他是顾容声,还是真的冥渊。
脑中更甚至,猛的闪过这两晚那个荒唐的梦。
忙低咳了一声,将那些不该出现的画面,给压下去。
却听到他哑着嗓子道:“馄饨吧,鲜肉馄饨。”
苏秦听着,复又低咳了一声,尴尬的道:“你还记得施行云喜欢吃馄饨哈,不愧是未婚夫妻!”
他刻意强调这一点,就是为了提醒顾容声,他是这么和梁惟惟说的。
顾容声不清不楚的应了一声:“我失忆了,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不记得这公寓,也不记得她是我未婚妻。”
妈呀!
顾总不愧是经营过影视公司的,入戏快,演技好啊!
苏秦也赞叹的看了顾容声一眼,又同情的看了我一眼,这就麻利的点外卖了。
单还没点完,就传来了门铃声。
根本不用我们去开门,梁惟惟就从旁边的墙里走了出来。
搞得苏秦握着手机,一时张着嘴,也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了。
梁惟惟却看都不看我们,只是激动的看着顾容声:“是你吗?你真的失忆了?”
顾容声皱了皱眉,又看了看我:“就是她?”
苏秦推了我一下:“你有点接不住人家两个的戏份了。”
我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
梁惟惟双眼渗出泪水,看着顾容声:“你真的忘记了?”
从她的神情和激动情况来看,并不是在意“冥渊”忘记了她这个人,而是忘记了其他什么事情。
可这到底忘记了个啥啊?
她昨晚不是挺清醒的吗?
连命都可以不要,也知道十几年前自己儿子就死了。
怎么一见到“冥渊”就好像把脑袋掏出来了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