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火光跳跃,映着萧明澜阴沉如水的脸。
帐外的骚乱早已平息,那场不大不小的火也被扑灭,可他心中的怒火,却烧得越来越旺。
沈禾与萧景迟,竟在他眼皮子底下,人间蒸发了。
“封锁所有出口!给本王一寸一寸地搜!”
他的命令刚要出口,手下意识地探向腰间,准备取出调兵的令牌。
指尖,却摸了个空。
空的?
萧明澜的动作一僵,猛地低头。
那块由玄铁打造,象征着他翊王身份与绝对权力的贴身令牌,不见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他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令牌……
厨房的火……
引开守卫……
沈妍!
那个永远低着头,怯懦得如同一只兔子的庶女!
“人呢?!”他嘶吼着,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暴戾。
心腹墨影单膝跪地,头垂得更低了,“王爷,沈二小姐……在柴房。”
“带过来!”
两个字,淬着冰,含着血。
很快,沈妍被两个粗壮的亲兵拖了进来,像扔一件破布娃娃般,丢在了地上。
她浑身是伤,嘴角还挂着血迹,显然之前已经受过“教训”。
可她原本总是盛满恐惧和讨好的眼睛,此刻却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她没有求饶,甚至没有看萧明澜一眼,只是沉默地趴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萧明澜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令牌呢?”
他声音不大,却透着令人骨头发颤的危险。
沈妍没有回答。
“沈禾和那个傻子,去哪了?”
依旧是沉默。
这死水般的沉默,彻底点燃了萧明澜的怒火。
他猛地上前,五指如铁钳,狠狠掐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本王在问你话!”
剧痛传来,沈妍被迫仰起脸,对上了那双暴怒的眸子。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轻,很淡,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和一丝……解脱。
萧明澜的眉头狠狠一皱。
只听她用一种近乎梦呓的、沙哑的声音,轻轻开口。
“我这一生……”
“都在学着如何讨好别人,如何顺从。”
“讨好母亲,讨好嫡母,讨好嫡姐……”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萧明澜那张俊美而狰狞的脸上。
“……甚至是你。”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但这最后一次,我想做一件对的事。”
萧明澜眼中的戾气更盛,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下颌骨。
“什么是对的事?!”
他怒吼道。
“背叛我,就是对的?!”
沈妍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放她走,就是对的。”
她一字一顿,清晰而平静。
“萧明澜,你永远也得不到她。”
这句话,如同一把淬毒的利刃,精准地刺进了萧明澜最疯魔、最偏执的痛处!
“你找死!”
他猛地甩开沈妍,勃然大怒之下,“噌”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冰冷的剑尖,直直指向沈妍的咽喉。
剑身上流转的寒光,映得他双目赤红。
“我再问最后一遍。”
“他们,去、哪、了?”
沈妍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一片寂静的阴影。
她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勇气与决绝,轻轻吐出三个字。
“不知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萧明澜的理智彻底崩断!
“噗——!”
利剑穿透皮肉的声音,在寂静的营帐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刺耳。
温热的鲜血,顺着冰冷的剑身,一滴一滴,砸落在尘土里,洇开一朵朵暗色的花。
萧明澜面无表情地握着剑柄,眼神里最后一丝理智,也被那温热的触感彻底吞噬。
他甚至没有拔出剑。
沈妍的身子软软地瘫倒下去,那把剑,便成了支撑她没有立刻倒下的唯一支点。
她的生命,正随着汩汩流出的鲜血,迅速消逝。
她费力地抬起眼,视线却已经模糊,再也看不清眼前这个她曾仰望、曾恐惧、也曾……倾慕过的男人。
她看到的,只有一片血色。
“姐姐……”
她的嘴唇翕动着,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几乎要被帐外的风声吹散。
“这次……”
“我……没做错……”
说完最后几个字,她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
那具单薄的身体,终于失去了最后的力气,顺着剑身滑落,重重地倒在血泊之中。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萧明澜冷漠地看着地上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只是一件碍眼的东西。
他抬起手,“锵”的一声,发泄似的将长剑从沈妍体内抽出!
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让一旁的墨影都忍不住眼皮一跳。
“王爷……”
萧明澜没有看他,只是用一块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剑身上的血珠。
血珠被一一抹去,剑身重归雪亮,映出他那张俊美而扭曲的脸。
他的怒火,并未因杀戮而平息,反而化作了更深、更冷的偏执。
“传令下去。”
他将擦干净的剑缓缓归鞘,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把她拖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墨影心头一凛,“是。”
“不许立碑。”
萧明澜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的厌恶与轻蔑,毫不掩饰。
“是!”
墨影领命,正要退下。
“等等。”
萧明澜叫住了他,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地盯了过来。
“加派三倍人手!把下山的所有路口,全部给本王封死!”
“是!”
“告诉他们,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本王找出来!”
萧明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
“活要见人……”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死,也要见尸!”
***
山风凛冽,刮过谷口。
那一声“少主”,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沈禾的天灵盖上!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尽数凝固成冰。
那个一直以来,她以为心智不全、需要她处处护着的“傻阿迟”……
那个总是在危机关头出现的阿笙……
那个在青山书院,温润如玉、教她谋略的严青修……
无数张面孔,在她的脑海中疯狂地交叠、撕扯,最后,都汇聚成了眼前这个男人挺拔的背影。
是他。
全都是他。
巨大的震惊让她浑身冰凉,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让那声尖叫冲出喉咙。
萧景迟听到了她细微的抽气声。
他甚至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她那道掺杂着震惊、痛苦、难以置信的目光,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背上。
他知道。
她什么都明白了。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愧疚涌上心头。
他骗了她这么久。
用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孔,看着她为前世的“严青修”伤神,看着她为今生的“萧景迟”筹谋。
可眼下,形势危急,不容儿女情长。
萧景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没有回头看她,而是对赵闯沉声道:
“赵叔,京城有变,萧明澜欲反,我们必须立刻驰援!”
赵闯神色一凛,单膝跪地的姿势不变,声音却铿锵如铁!
“末将等蛰伏多年,刀未老,血未冷!但凭少主吩咐!”
就在此时,远处山林间,传来隐约的火把光亮!
搜捕的喧嚣声,顺着风,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萧明澜的人,追来了!
萧景迟眼中寒光一闪,立刻下令:
“赵叔,你带人按第二计划,清除追兵,随后赶往京城西郊与我们汇合!”
他必须立刻带沈禾从另一条小路离开,先行赶回京城,否则一切都晚了!
他猛地转身,目光与沈禾那双含泪的眼眸在空中相撞。
来不及解释。
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她冰冷的手,那触感让他心头一刺。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
“走!”
沈禾被他拉着,踉踉跄跄地跟上他的步伐,在黑暗的林间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
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在奔跑中无声地滚落。
这泪水,有为严青修前世惨死,今生又隐忍多年的心疼。
有得知这惊天真相后,难以平复的巨大冲击。
更有……被他一直隐瞒、欺骗的委屈和酸涩。
萧景迟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滚烫的泪滴,一滴一滴,砸在他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