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
食堂里，罗永强扒拉饭的动作顿住，听着叙述的顾雪，又瞪大眼睛看向身旁安然喝汤的夏禹——下午课间操时响彻全校的通报，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而正主此刻就坐在自己旁边，一脸平静。
“夏禹你个狗东西，当初说的居然是真的？”罗永强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是你自己不信的。”夏禹咽下一口汤，语气平淡。
“那...你把那奖章拿出来我瞧瞧？不然我总觉得像做梦。”罗永强抓了抓头发，语气激动，“真的，帅炸了！我觉得这辈子要是能搞这么一个，值了！”
“纠正一下，是奖章，不是勋章。”夏禹解释一下区别，“如果是勋章，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儿吃食堂，而是得和顾雪一起，换上正装准备见人了。”
顾雪闻言轻轻笑了笑。一旁的韩璇也露出几分惊奇：“所以夏班长，你左臂那时候的伤...真是炸药弄的？”
“土炸药，不正规。”夏禹说得轻描淡写，“所以算是捡回条命。”
“好家伙...‘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不一样’——”罗永强扯着嗓子，荒腔走板地哼了一句。
“当时真的把我们吓坏了。”顾雪轻声开口，语气依旧柔和，却隐隐透出一丝不同于往常的严肃，“这种事，还是要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这种‘蠢事’，也只有他这个‘蠢人’才做得出来。”
夏禹听出了顾雪话里那层薄薄的、却实实在在的火气。
这件事，在家里是个不能轻易触碰的话题。
不仅仅是对顾雪，对柳熙然、对唐清浅、甚至对母亲叶玉玉而言，都是一提就忍不住来气的导火索。
而对谢夭夭来说，则更多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歉疚。所以家里几乎从不主动提起，主要也是为了避免谢夭夭陷入自责。
夏禹讪讪地笑了笑，没接话。
“那...学校这边没什么别的表示吗？”韩璇敏锐地察觉到顾雪话里那丝罕见的情绪波动——能让一贯温婉的顾雪说出“蠢人”两个字，可见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后怕有多深。
所以她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有，”夏禹说到这里，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明天我可以请假不来。”
这也是他之所以坚持拒绝在升旗仪式上公开表彰的原因之一——周一他得陪柳熙然和唐清浅去扫墓，哪里抽得出身参加学校为了宣传而安排的表彰大会？
若是正主缺席，场面难免尴尬。
“夏班长这‘奖励’...还真是挺特别的。”韩璇不太清楚夏禹请假的缘由，只能顺着话感慨了一句。
请假的事由倒是不难找——左臂该复查了。这个理由现成且充分，尽管夏禹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手臂也早已没有不适，拖到下个礼拜似乎也无妨。
不对，下个礼拜有唐清浅的家宴。
那下下个礼拜呢？
哦，是孟姨的忌日。
算了。夏禹在心里摇摇头。复查晚上半个月，大概也没什么要紧。
“真没点奖金什么的？”罗永强更好奇这个。一等功啊，哪怕他对公安系统了解不深，也清楚这个分量的厚重，更何况夏禹还是个...
按照他目前的情感生活，其实应该是“罪犯”。
“有的。”夏禹回答得坦诚，“老陈说数额不小，但具体多少，我和顾雪也没去查。”
他端起餐盘站起身：“行了，饭早吃完了，聊得也够久了。回教室吧，还得上晚自习呢。”
其实几人坐在这里，多半是为了消化下午那个轰动全校的消息。吃饭时，还能听见邻桌有人在讨论这事。
不过夏禹终究不是什么校园名人，大多数同学也仅仅知道“夏禹”和“顾雪”这两个名字，还无法将名字与真人对应起来。
但在自己班级里，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整个下午，夏禹的课桌几乎没清静过。好奇的、凑热闹的同学络绎不绝。夏禹对外只说是得了一张奖状，把那本红皮证书拿出来，就足够让一群在自习课上找事做的同学翻来覆去地研究半天了。
“当‘名人’的感觉怎么样？”
回教室的路上，顾雪含笑问他。她那边就清静许多——理科班女生少，顾雪平时也多和女生来往，大家看过、问过几句也就散了。
夏禹这边却不然。看完了证书，还有人煞有介事地分析起来，话题天马行空，从公安系统的评功流程聊到见义勇为的认定标准，叽叽喳喳几乎能填满整个晚自习。
“我真想和你畅谈一个晚自习”是对一个学生最高的赞誉。
“新鲜劲过了就好了。”夏禹小心地将绒面盒子和证书收回书包，拉上拉链，“我现在就指望，将来哪天靠这个，能让我顺顺当当迈进大院的门槛。”
“姥爷要是看见了，肯定高兴得合不拢嘴，非得拉你好好聊上半天不可。”顾雪笑着说。
夏禹很想接一句“但愿这个能让郑伟手下留情，别真把我当面团搓”，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他只是不想把这份无形的压力，再传递到顾雪肩上。
夜色渐浓，背后教学楼灯火通明。
两人走出校门，走向那熟悉的位置，熟悉的车辆。
只是这一次...
“哟，我们的大英雄回来啦？”柳熙然坐在驾驶座，笑吟吟地看向走来的两人。
“哥！下午我哥给我打电话了，说严州那边的奖励发下来了！”谢夭夭从后座探出身子，声音里透着雀跃。
“嗯，所以今天背了个书包。”夏禹无奈地拍了拍肩上的背包，“不然手里拿着，也太显眼了。”
“项羽当时还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唐清浅清淡的声音从后座传来。“你也可以效仿他。”
“今天怎么大家都来了？”顾雪含笑听着，坐进后座，而副驾的位置仿佛不言自明——那是夏禹的。
“夏禹！你猜猜奖金有多少！”柳熙然稳稳地起步驶出，语调上扬，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多少？”夏禹也生出了几分好奇。她们会知道并不奇怪，母亲在家，肯定已经查过了。
“五——万！”柳熙然几乎要欢呼起来，“夏禹！是五万块啊！”
这个数字让夏禹也不由得挑了挑眉。要知道，现在还是2010年，尤其在淮州这样的小城，这已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款项。
“顾雪也有一万多。你俩加起来，可就是六万了。”柳熙然补充道。
谢夭夭听了，在后座轻轻拍了拍手，笑意盈盈。这个动作让车厢里的气氛更加松快起来。
“你和清浅没有吗？”夏禹回头看向唐清浅。
“有的，我俩都是嘉奖。”柳熙然答道，“不过我俩加起来，也才一千五...”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顾雪有些不好意思，“真论贡献，熙然姐出力更多。我能有三等功，大概...还是因为顾及院子里的长辈吧。”
毕竟当时跟着夏禹一起去落霞镇的，还是柳熙然，而自己一直在后方。
“没事，我和清浅都不在意这个。”柳熙然摆摆手，随即目光亮晶晶地转向夏禹，“怎么说？这下某人可是小有积蓄了哦...有没有什么打算？”
夏禹沉吟片刻，忽然开口：“游戏最近的营收怎么样？”
“还行吧，每天大概四五百个下载量，已经平稳下来了。”柳熙然随口答道。
“哇，那不就相当于...一天两千多？”谢夭夭有些惊讶地换算。
“但是初期流水不高，”唐清浅显然更关注数据，“上次扎账的时候，账面余额大概有十来万。”
这个数字让车厢里安静了一瞬。柳熙然只知道收入不错，但具体多少，她没细问过，一直都是唐清浅在打理。
“那么...”夏禹的目光缓缓扫过车厢里的几个姑娘，窗外流转的霓虹灯影掠过他沉静的侧脸。
“我们...买辆车？”
“真的？”柳熙然一下子瞪圆了眼，正好遇上红灯，她稳稳停下车，转过头来看他。
“嗯...差不多也该够买辆不错的车了。”夏禹沉吟着，“或者....”
“我让我妈再添些，可以把配置提上去。”唐清浅几乎是立刻接过了话头，回应得干脆利落。“如果大家都同意，我明天回江城就开始留意车型。”
“真买啊？”柳熙然微微张嘴，语气里带着后座两位姑娘共同的讶异——唐清浅这反应太快了，快得甚至透出点不同以往的“冲动”，与她一贯冷静自持的形象有些出入。
唐清浅确实已在心里盘算过：下周要带夏禹去参加家宴，开什么车？本来打算从母亲公司调一辆用。但现在看来，似乎有了更好的选择。
“我没什么意见。”顾雪轻声表态，示意她那份奖金也可以一起用在这件事上。
“那是不是说...以后我们一起出门的机会就更多啦？”谢夭夭这句话，轻轻巧巧地，却让每个人心头都漾开了一片温软的波澜。
有了车，五个人便能更从容地一同出行，不必再分成两辆出租车，或像从前那样，勉强挤上两辆电动车与摩托车。
“不行不行...晚上最忌讳做重大决定...”柳熙然注意到前方转绿，踩油门的动作不自觉地重了一分。“等明天早上！如果到时候大家还在想这事...”
她话还没说完，自己先轻叹一声，笑了起来：“夏禹！买吧！”
她这副模样把大家都逗笑了，夏禹眼里的笑意更深。
“那...真买？”
“真买！”柳熙然响亮地应和。
“好。”这是顾雪沉静却确定的附和。
“好期待呀...”谢夭夭的声音里满是雀跃。
“那我明天回去就看车。”唐清浅说得斩钉截铁。
“清浅姐想挑什么样的车呢？”谢夭夭好奇地问。
这个问题让唐清浅微微一顿。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辆车，并非只属于她一个人，或是只为了某一次行程。
“我先大致看看，”她重新开口，声音平稳下来，“等你们来江城那天，我们一起去店里实际试驾。”她顿了顿，补充道，“到时候...大家一起决定。”
是的，这样的安排，很可能赶不上家宴时开上这辆属于“他们”的车了。
但是...
哪一边更重要，唐清浅心里再清楚不过。
是他，和她们。